“死亡是一種疾病,它會傳染到這艘船上的每一個角落,最後連你自己也會受到波及。”李翊雙手撐住下巴,細長的眼角里漏著和煦的光。
“你說是不是,蝗螽。”他戲謔的問道。
船快不行了。這樣的傳言和焦慮在每一個人的內心環繞著,包括蝗螽。李翊對此看得清清楚楚,這些事情逃不過他的眼睛。
起因是一起命案。李翊喜歡用“案”這個字,這個習慣的由來十分深遠,深遠到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了。
“你想說什麼?”蝗螽至多也只能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當然,他自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接二連三,船員失蹤,船上的情況也急轉直下。說到底,為什麼會出現,死人這種事?難道是我的高壓管理也出了問題?還是說,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預謀著,這條人命也不過是宣戰訊號?”李翊一連串說出一大串的推論,他每說出一個可能,蝗螽的臉上就變了一樣顏色,說到最後,他的眼裡已經佈滿血絲。
“李翊先生,我不想聽這些。”雖然很不滿李翊這樣的口氣,蝗螽卻忍著並沒有發作,反倒是對李翊的態度更加客氣,因為他明白,現在能解開這個局面的人,只有這個青年。
蝗螽的這艘遊艇,如今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之船。
遊艇駛入太平洋西海岸, 暴風下的海浪洶湧澎湃,晴空萬里的海面霎時間變成了磅礴烏雲,咆哮的雨雲幾乎將這艘搖擺的遊船吞噬進去。
船體在海浪的衝擊下,甲板上幾乎無立錐之地。巨浪拉扯著鋼鐵結構的船艙,從裡面聽起來,這些巨大的鋼筋骨架發出嘶嚎吶喊的哭聲,給人一種哀怨的感覺。
船內只有蝗螽認識的人,換句話說,都是他的手下。這是李翊的推斷,雖然蝗螽一次也沒說過,這是他的船,這樣的話,一次也沒提到過。
從早晨的人命案開始,船內就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儘管蝗螽什麼也沒有提,統統把這些嫌疑也好,揣測也好,一股腦塞給了莉莎,但是效果看起來並不好。
直到晚餐的時刻,蝗螽按時到了餐廳裡。原因很簡單,船上的人似乎全都失蹤了當然這麼說並不準確,是除了李翊之外的其他所有人,都從蝗螽的眼前消失了。
遊艇還在開嗎?人都去哪了?蝗螽帶著這兩個疑問,翻遍了遊艇各個角落,甚至連掌舵的船長艙室都空空如也。
船長艙室內的舵,隨著暴風雨的洶湧上下翻飛,但是在蝗螽看來,簡直像是有人操縱一樣,黑壓壓的浪水在四面的窗戶上拼命洗刷著,蝗螽一手就能輕易地把住這艘船的方向,可他的內心裡卻湧起了古怪的疑雲。
正如李翊所說,這種懷疑的種子開始在他的腦海裡逐漸生長。蝗螽看不懂航海圖,也沒辦法在暴風雨的海域裡掌舵行船,他腦子裡出現一種可怕的畫面。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迅速來到了備用救生艇的艙室。從船艙裡穿行,蝗螽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幽深的走廊裡既沒有聲息,也沒有人氣,幾個字反覆在他的心中縈繞著,幽靈船。
多時便抵達了救生艇的備用艙,他懶得去翻找鑰匙,手臂上的肌肉起了作用,一把擰住門把手。只聽刺耳的鋼鐵扭曲聲,蝗螽臉色蒼白,單憑兩手便把這道鋼鐵大門給扯開,室內依舊空無一人,連燈也沒開。
蝗螽幾步並做一步,抓住救生艙的纜繩,四艘小船並排浮在艙室內的水體上,外側的大門一旦開啟,這些船就能順利從遊艇內離開。
很顯然,並沒有人用這個辦法逃生。
蝗螽沿著客艙,一間房一間房的尋摸過去,最後怔怔地呆在那間房前,鮮紅色的血痕和印記還歷歷在目,只是無論蝗螽怎麼找,似乎都沒有這間房了。簡直就像是黃粱一夢。
閃電在海浪中發出巨響,光亮燒遍了整個灰暗的天空,一瞬間讓蝗螽的背脊發涼,他推開最後一間臥室的門口,刷拉一聲,黑洞洞的房間裡被這道閃電點的雪亮。
“什麼!”蝗螽冷汗直下。他的眼前出現了幾張臉孔,但他一點興奮的情緒都沒有,全身的戰慄和悚然讓他恢復了過來。
蝗螽感覺自己忘了怎麼呼吸,連胸口壓抑的心跳聲也逐漸遠去。
最後,蝗螽幽幽地來到了餐廳門口,兩眼無光,神色淡漠。李翊仍坐在原地不動,手裡捧著一本書,他有意無意瞥了蝗螽一眼,權當沒見到。
“看起來,你也不太受歡迎,蝗螽。”李翊笑了笑,啪的一聲合上書,從廚房裡端出兩份牛排。
蝗螽疑惑地看了看李翊。
“這是?”他問。
“剔骨牛排。”李翊手起刀落,剔下一小塊肉,手裡的鋼叉閃著光芒,一下戳進肉裡,醬汁噗地在肉排上濺了出來,他輕巧地翻轉手腕,把肉塊送入嘴裡。
“我看廚房剩下的就這兩塊肉,下午還沒吃飯,就擅自拿來了,應該沒問題吧。”李翊話是這麼說,但是嘴裡已經大嚼特嚼起來。
李翊把另一塊肉排遞給了蝗螽。
蝗螽瞧了瞧澆滿醬汁的牛排,肉汁上還蒸騰著熱氣,看起來味道應該不賴,這種味覺的刺激感讓他的味蕾開始綻放,但是他現在的確沒有胃口。
他戳起一小塊肉,手裡的叉子轉了一圈,視線掃過李翊的臉孔,嚥了咽口水,最終放下餐具,雙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