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愣了愣,還沒明白髮生什麼事,眼前的情景就好像呼吸靜止了一樣,身的雞皮疙瘩爬滿了胳膊。
只見李翊搖搖晃晃,說完這句話,身形突然跟兔子一般的矯健,趁著身旁馮遠來不及反應的瞬間,猛地衝向他的背後,從馮遠的腰間拽出一條銀白色的配槍。
從始至終,李翊的臉上既沒有焦躁憤懣,也沒有恐慌悔恨,只是像從卡夾裡取出一張卡片那樣淡然從容。
莎莉的臉色也由這種自信的從容,一瞬間變成了絕望的哀鳴,她睜圓了雙眼,雙手細瘦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狂揮,但她明白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同時,她也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李翊並不是警察;這第二件便是,李翊要殺自己。
莎莉不自覺地尖聲從嗓子眼裡嚎了出來,臉上扭曲地擠出一副痛苦和不甘的神色,瞳孔鋥亮之中帶著一絲顫動。
這種痛苦的和扭曲的聲音,在李翊聽來十分熟悉。
媽媽。
李翊的眼前閃過一絲痕跡,但是很快,他就甩掉了腦海中這種不切實際的幻象。然而莎莉的反應卻遠超了他的預估,扣下扳機的瞬間,這兔子似的女孩兒竟然閃電般挪動了自己的身體,螺旋爆射而出的子彈穿過了女孩兒肩胛骨,釘在女孩身後的石牆上。
子彈帶著這股螺旋力,彈道崩進了水泥的牆面裡,四面的牆壁上擴散開來龜裂的紋路顫抖著停息,粉塵倏忽間在空中瀰漫。
莎莉雙眼扭曲地綻開,踉蹌跌倒在地,小小的臉蛋一瞬間失去所有血色。但她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李翊是想要殺了自己。肩胛骨的皮肉由於空腔效應,幾乎整個肩部都被子彈的爆破力撕裂開來,血肉模糊,近距離射擊的威力顯然不止於子彈的粉碎和穿透。
她乾嘔一聲,胃液隱隱在喉嚨間翻湧。然而李翊卻出奇的冷靜,他扳動保險,給子彈重新上了膛。
“這次不會偏了。”李翊眯起一隻眼,雙手緊緊握住槍柄。莎莉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這麼近的距離,她避無可避。
就在死亡接近的最後一刻,莎莉幾乎已經要認命,雙腿發軟,連手上的力氣都使不出一半來,恐懼和疼痛幾乎要麻痺了她的神經,只要這顆吞吐氣焰的子彈貫穿自己的胸膛,連帶心臟和肺部都會在一瞬間爆裂。
莎莉只是想了想死後的慘狀,悽然地低下了頭。這時候耳邊突然響起尖銳的長鳴聲,像是死前的警笛
然而預料中的槍聲卻沒有來臨。
莎莉猛地睜開眼,耳邊的鳴叫聲消失了,眼前的景象也讓她瞠目結舌。李翊手裡的配槍已經被馮遠奪了下來,扯紅了脖子根的馮遠整個人架在李翊的身上,手裡的槍正對著李翊的腦門。
兩人針鋒相對,馮遠的目光凜冽,簡直要噴出火。
“你要幹什麼。”馮遠的槍口頂上李翊的額頭。處於下風,生死交於一線的李翊卻一點也不慌張,更沒有恐懼。
“你看到了。”李翊昂起頭,連眼睛也不眨,甚至把腦門兒往前湊了湊。
“你要殺了她?”馮遠問道。
李翊沉默片刻,眼角餘光瞥向莎莉,冷冷笑了聲。
“我要殺的是該死的人。”李翊瞪著馮遠
,問道:“難道要讓她害了更多無辜的人之後,再開始後悔嗎?”
馮遠手上的力道加重,槍口狠狠地壓進李翊的腦袋頂上。
“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
李翊咧開嘴,笑道:“我知道,但我必須這麼做。”
“在判決下達之前,她也是個無辜的人。”馮遠看了看李翊堅決的目光,手開始顫抖,當他說出“無辜”這兩個字的時候,似乎身都止不住這種抖動。
“你明知道,連自己都不信。”李翊嘆了口氣。“明天的判決下達?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馮遠,你知道,就算我們有盤的證據,證明了這個丫頭謀殺,栽贓,嫁禍,違法經營,甚至走私毒品跟器官買賣又能怎麼樣?最關鍵的年齡,我們失去了最後的證據,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馮遠手頭的槍身開始劇烈抖動,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李翊看在眼裡,只能嘆氣。
“判決奈何不了她,她會被無罪釋放,至多觀察幾個月,聯合國的監察機關撤走之後,東南亞的警方不會再橫加干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馮遠,我們親手釋放的,將會是個滿懷仇恨的惡魔。”
馮遠埋頭,低聲說道:“即使這樣,那也是那個時候,收集證據後的我們該做的事,而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李翊的眼角裂開,身的氣勢幾乎蓋過了馮遠。
“你說的簡單,馮遠,別自欺欺人了!”李翊大吼一聲,伸出手臂,指著莎莉,吼道:“就因為這麼想,所以她才一步一步成了魔頭!就因為你們這樣懦弱的警察,將決不決,所以才害了那麼多人,害了那個蠢女人,還有時傾!”
李翊嘶吼,嗓子眼裡再也出不來聲音。還有母親。他很想這麼說,卻再也說不出口來。
馮遠的眼裡閃過淚光。淚光轉瞬即逝,一瞬間成了水汽,儘管他恣裂的目光瞪著自己,但是一雙瞳孔看的卻不是李翊。
李翊明白馮遠這時候看到的是什麼。
時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