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行動很神秘,在人群之中,若有若無。趁著微弱燈光,下龍鎮裡的土路大路縱橫交錯,並沒有什麼規劃,青年這樣躲躲閃閃,馮遠和靳爍跟在後面,有些吃力。
在街區人流中,兩人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就怕引人注目。而這青年就像看穿了這一點似的,一不留神失去蹤影,兩人四顧無措的時候,他又冒出來了。
“該死的小鬼。”靳爍咒罵了兩句,感覺再這樣沒命似的追下去,自己可能要交待在這。
就在他們這樣想的時候,兩人才注意到,他們已經橫傳了下龍鎮,從另一側出了鎮子,往海邊去了。大約又這樣追了半個鐘頭,似乎才抵達目的地。
靳爍氣喘吁吁地歇在一旁,他們面前除了潮水湧上岸的聒噪聲音外,多了一些火光。仔細看才大致分明,馮遠看上去狀況比靳爍好得多,他發現青年帶他們來到一處木屋。
這木屋看上去歷史應該十分悠久,是斜插在沙灘裡的,為了防止潮水湧進屋裡,底部是用木架搭起來的,看上去有些像高腳樓,但明顯又不大一樣。
這木屋上纏滿了網,如果仔細看,可能還有一些閃著微弱銀光的鉤子。看起來應該是魚鉤,琳琅滿目地掛滿了屋頂,跟著漁網,順著海浪邊陣陣風潮,響起風鈴般的聲響。
馮遠歇住腳步,他知道,這樣的屋子在海邊挺常見。通常是漁獵農戶的舊宅,只不過下龍鎮一帶早改頭換面,這樣的老房子也多廢棄了。
猛烈的風浪迎面撲來,馮遠只覺得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夜色掩蓋下的高腳樓上搖晃著吱呀吱呀的聲音,馮遠皺了皺眉頭。
進來。這青年的手勢似乎如此說著,向著兩人招手,細瘦的腰上也不知道是泥濘還是油汙,斜靠在竹竿上,背後兜著一張巨大的網。
馮遠率先進到屋裡。屋裡屋外間隔只有破舊不堪的幕布,即使隔著這塊褪了色的藍布,馮遠也能從稀疏的線腳裡窺見屋裡的模樣。他撩開了布,屋裡只有幾雙魚油一樣亮的眸子,狠狠地盯著他。
跟在馮遠身後的靳爍嚇了一大跳。
全是孩子。他們倆的想法出奇一致。屋裡或斜靠在漏風的牆面上,或蜷縮在窗臺角落裡,或匍匐在雜亂不堪的地面上,各式各樣,年紀看起來也沒有兩個相似的,只是這樣幾雙眼睛都盯了過來。
這直勾勾的眼神讓靳爍有些發毛。
“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左右顧了顧腦袋,用背後的竹竿挑開布簾,裝模作樣進到屋裡的,聲音有些尖脆,正是一路領著他們來到這裡的青年,他小心翼翼地關上了外側的木門,把遠處海邊的燈光收在了外面。
靳爍感覺自己的心跳和脈搏都在升高,他舔了舔嘴唇,直覺得發裂。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被這樣一圈的孩童給圍住了,他們似乎縮小了包圍的範圍。
馮遠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他腦海裡浮現出福利院的情形,但卻又有不同。
“秘密基地?”馮遠不緊不慢地問道。
青年點了點頭,指頭關節處有著深淺不一的煤黑色,他嚥了咽口水,猶豫地看了看馮遠。
“你們……是好人,是壞人?”他生硬的問題一時讓靳爍噎住,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告訴我們?”馮遠蹲下身,高大的身軀對半,跟青年視線相平。
青年的視線有些猶疑,另一邊的幾個少年臉上卻變了顏色。
“哥。”窗臺上突然蹦下一個少年,馮遠仔細看過去,這少年身上的布衫爛了半截,大小也不怎麼合適,臉上鋥亮,只是手臂上有傷。“給他瞧瞧。”
“你們到底想幹嘛。”一旁的靳爍實在按捺不住,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胳膊,他眼睛敏銳地注意到少年手臂上的傷。“想說就說,不說,我們還有事。”
靳爍的目光在少年手臂上來回掃過,有些訝異。這少年手臂上的傷口非同尋常,眼看狀如鉤,在面板裡深深鼓起一層,看起來像是浮雕,而傷口外延上,出血口已經模糊不堪,應該是受到高溫焚燒的結果。
靳爍剛想說什麼,少年猛地扔開手臂,氣憤填膺地看向靳爍。
“你,壞人。”他這話一說出口,屋裡剩下幾個少年緊跟著行動起來,迅速地躥起,兩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便利落地抓起手邊的魚叉,鐵鉤,神情更是變得猙獰。
矛頭當然是對向馮遠和靳爍。
青年的態度也變了,他瞪著馮遠。
“你們是什麼人,到這來有什麼目的!”與剛才尖脆的聲音不同,馮遠分明聽到,這青年的嗓子眼裡冒出的聲音變得嘶啞低沉,這一前一後的轉換,讓馮遠意識到什麼。
青年手裡的竹竿猛地戳了過來,直直抵住了馮遠的喉嚨,儘管這追趕未見得削開了刃,但照著喉管來這麼一下子,馮遠自己都不見得吃得消,更何況身後這群虎視眈眈的“狼崽”。
“我們只是來這裡經商。”馮遠趕緊解釋,靳爍也點頭附和,沒想到突然的變故爆發,他自己反倒陷入了被動,只是對青年前後的反差,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們是商人,就像你看到的,這不是你讓我們跟著你來的麼?你這……”
靳爍倒吸了口涼氣,連忙住嘴。他眼前的一柄鏽了刃的半圓形練到已經扣到了喉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