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心疑惑,怎麼會做這麼離奇的夢?血月靠在船艙另一頭,仍在熟睡,我不想驚擾她的美夢,便在黑暗中思索起這個怪異的問題。我心裡明白,這個夢絕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必然聯絡。那種感覺太過真實,彷彿我在黑暗裡都能瞧見那兩個船工。他們是被水盜殺害的,如此一來,整船人包括船工全部喪命,這艘大型帆船自此以後,便在江面上獨自漂泊。歷經歲月,在一百多年的時光裡,成了一艘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靈船。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血痕之處,彷彿能看到水盜的大刀落下,船工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鮮血飛濺,他們死不瞑目,眼中滿是不甘與恐懼。我沉浸在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在沉睡中,我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我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意識彷彿漂浮在半空。我聽到一個粗嗓門的人獰笑著說:“據說這艘船外號叫永不沉沒,大爺給你改個名,叫立刻沉沒,哈哈哈哈……”接著,一個虛弱的聲音說道:“大爺,這船就是永不沉沒,就算你把我們一船船員殺光,它還是不會沉沒。當年它參加海戰,整支軍隊都打光了,只有它載著一船士兵的屍體回來……”粗魯漢子大笑道:“唬人呢?既然它這麼厲害,大爺我就讓它馱著你們的屍體返航。”又是一刀砍下,甲板上響起“咕嚕嚕”的聲音,人頭滾落,壯漢一腳將人頭踢飛。“永不沉沒……永不沉沒……我呸……”漢子的聲音漸漸遠去,艙門沉重地關上。就在門閂落下的瞬間,我猛地驚醒,睜開眼睛,就看見血月在黑暗中直直地盯著我,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我喘著粗氣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血月柔聲問道:“做噩夢了?”我含混地“嗯”了一聲:“夢到可怕的場景。”“什麼永不沉沒號?”我吃了一驚,迎著血月的目光。血月說:“我聽見你說夢話,你一直在說‘永不沉沒’。”我整理了一下思緒,把夢裡的情景原原本本說給血月聽。血月吃驚地說:“這麼說,這艘船的名字就叫永不沉沒?”從盜匪的話來判斷,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它不過是一艘普通帆船,即便體積比一般的船大些,可叫永不沉沒,實在是太狂妄了。然而,事實卻是,一百多年過去了,在時光的侵蝕和風雨的洗禮下,這艘船真的沒有沉沒,一直在長江水面上飄蕩。
血月凝神沉思了許久,說:“我覺得你的夢就是當時船上發生的事。現在咱們得找出為什麼這艘船會永不沉沒,我想只要找到這個原因,江底銅棺的秘密,應該就能解開了。”我腦子裡全是船工和盜匪的影子,幽靈船之所以叫幽靈,肯定和鬼魂有關,難道是那些死去船工的靈魂不散,它們的鬼魂還在操控著船?“是船工陰魂不散嗎?”血月斷然否定道:“當然不可能,這艘船大有古怪,不過我能斷定,肯定不是因為鬼魂,而是別的原因。”“別的原因?”“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她推開船窗,向我招招手,說:“下水去看看。”我點點頭,血月率先跳入水中,我也跟著跳了下去。她帶著水下手電,我們在船底潛水。潛到一定深度,血月舉著手電筒朝上照去,就看到船底在我們頭頂緩緩劃過。我似乎看到了一張碩大的人臉,可再仔細一看,船已經駛過去了。
我倆好不容易又爬進船艙,血月一身衣服溼淋淋地貼在身上,她那性感飽滿的身體輪廓清晰地展現在我面前。血月察覺到我在看她,臉一下子紅了,“啪”的一聲關掉手電筒。她躲進黑暗裡擰乾衣服才出來。我也定了定神,血月沉吟著說:“你看清船底了?”“好像上面畫了一張人臉。”血月說:“那不是人臉,是張玄天寶紋。”“玄天寶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艘船恐怕是被先輩施展了玄天寶術,它之所以成為幽靈船,不是因為船上有鬼,而是玄天寶術在起作用。”我呆住了,血月閉目養神。我努力回憶那張圖的樣子,水下漆黑一片,而且船隻移動速度很快,我沒看清那張圖的真實模樣,只感覺像是一張碩大的人臉。一張人臉,怎麼就能讓這艘船在江面上航行了上百年呢?作為玄天寶術的修行者,連我都難以理解。
血月睜開眼,突然驚叫道:“壞了。”“什麼壞了?”血月顧不上回答我,飛跑上上層船艙,我也趕緊跟了上去。一進去,就看到船艙裡到處都是鮮血,多名戰士的屍體躺在血泊之中。王師婆、苗疆蠱王、血無涯和碧蘿、李丹子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看上去十分狼狽。這是我見過受傷陣容最“豪華”的場面了。我心驚不已,實在想不明白他們是怎麼受傷的,又是誰能同時傷到這麼多高手,這是個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問題。我見碧蘿衣服上全是血,擔心地過去詢問她的傷勢,碧蘿冷冷地說:“我挺好,一時還死不了,不勞你費心。”我被噎得夠嗆,不過見她神色還算正常,也就放下心來。我跟著血月上了第一層船艙,上面的景象只能用慘烈來形容。船艙裡原本佈置了十多名荷槍實彈的大兵和高手,可現在滿艙都是屍體,這些大兵和高手無一倖免,全部慘遭毒手。
王局臉色鐵青地站在艙內,其他人在清理屍體、清掃船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詞——“幽靈船”,果真是幽靈船作祟啊。王局見我倆上來,掃了我們一眼,目光有些異樣,我猜他大概是發現只有我倆沒受傷。血月迎上去,問:“怎麼回事?你們遇到了什麼?”王局神情凝重得難以言表,嘆氣道:“如你所見,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變成這樣了。”“是誰幹的?”“不知道。”“他是怎麼闖進來的?”王局苦笑著。也就是說,這個可怕的兇手,連船上的頂級高手都沒看清它是什麼。可它卻在人眼都來不及捕捉的極短時間裡,先後殺死了那麼多荷槍實彈的大兵,還重傷了一眾中原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無論我多麼不願意相信,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難道,你們真的一點察覺都沒有嗎?”王局神色悲慼地說:“我們真的察覺不到。如果非要給它下個定義的話,我懷疑它是個影子。”“影子?”“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影子,僅此而已。”王局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掛著一絲苦笑。
血月還想追問,王局忙著處理善後事宜,沒時間搭理我們,我們只好退到甲板上。江風呼嘯,江面上像是剛下過一場雨,甲板溼漉漉的。我倆扶著欄杆,望著黑暗中的長江兩岸,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血月整理了半天思路,對我說:“兇手來得太突然,在場所有人,包括血無涯、王師婆、蠱王這樣的高手,都沒察覺到,被它偷襲受了重傷。其他普通大兵就更不用說了,直接一招就丟了性命。”“你覺得它會是什麼?”血月定了定神,說:“影子,除了影子,沒有其他解釋。只有影子,才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才能在這麼多高手面前行動自如,還能讓他們連它是什麼都看不清。”我茫然地呆立在那裡,聽血月越說越玄乎。我想起那個幽靈船的故事,很多年前,有個漁夫在江面上偶然遇到幽靈船,他仗著水性好,爬上了幽靈船,上面全是屍體。我突然懷疑,這一切都是真的,幽靈船上,真的隱藏著一個我們肉眼看不見的殺手。也許就在我們推測它究竟是什麼的時候,它其實就在我們身邊,正冷冷地觀察著我們。我冷不丁打了個哆嗦,血月輕嘆道:“外面風大,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