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坐上了牛車,將披在頭上取暖的藍色夾襖拿下來,狐疑道:“小叔,我怎麼聽到有人在罵我?”
殷才聽了聽,只餘秋天瑟瑟的風,城門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得得而去,不由搖了搖頭,牛車得得,晃晃悠悠離開城門,向向陽村駛去。
行到了村口大樹下,樹下幾個婆娘正在嘮家常,見殷才和明月坐著牛車回來,明月用夾襖蓋著什麼東西,馬嬸子春風得意的衝著殷才笑道:“四兄弟,俺侄女小桃到現在還沒找婆家呢?俺給你說和說和?”
殷才登時鬧了個大紅臉,隨即臉色冷漠道:“馬嬸兒,小桃一心想找個殷實人家,俺不能聊誤了她。”
馬嬸子撇了撇嘴,看著牛車漸漸前行,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臉,不就是半夜爬了姑夫的床嗎,有啥得意的,還拽上了!”
一個婦人看不慣馬氏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勁兒,懟道:“嘖嘖嘖,你是嫉妒了吧?老殷家姑侄倆兒伺候一個男人,話雖好說不好聽,但得著實惠了,沒聽老翟婆子說,明雲手上頭上都戴著鋥明瓦亮的金首飾嗎?怕那一個金鐲子就得值二十兩銀子吧?你孃家侄女小桃可是二十兩都沒賣出去!當年還嫌老殷家窮,現在後悔了?”
馬嬸子氣得呵呵冷笑了一聲:“有啥後悔的,他不樂意,俺家小桃還不樂意嫁呢!老殷家又不是啥金窩銀窩,當年捱餓的時候,周家不也是隻拿了半袋子糠米,還沒俺孃家接濟的多呢!逼著兒媳婦拿嫁妝不說,明明生兩孩子,只留下一個;若不是冷氏上吊,明霞都留不下!俺家小桃可是親侄女,捨不得糟這份罪。”
聲音漸行漸小,殷才臉色發青,明月臉色發白,沉聲問道:“小叔,六年前到底怎麼回事?我娘生的是雙胞胎還是龍鳳胎?孩子呢?”
殷才將頭低得不能再低,半晌才道:“明月,你就當是村婦扯老婆舌瞎說,別跟你娘說,俺怕你娘受不了。你娘生明陽時昏過去了,根本不知道身下還有一個,那時候是大慌年,活著都艱難,村裡又傳回來不少當兵的死訊,你奶一狠心,將明陽身下的小子就送人了,我怕將來見面都不認識,就偷偷跟了過去,送的是一家賣豆腐的人家,那婦人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對娃子極好,家境也不錯,我這才放心走了。”
明月的眼淚撲漱漱的掉了下來,雖然不說,明月卻知道,劉氏心裡是自卑的,因為她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給殷友生下一個兒子,特別是殷友傳回死訊,年年沒有兒子上墳填土,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一般。
原來,在這表像下,她早就生了兒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賣了銀子,明月實在不理解,一個明明做了如此昧了良心的翟氏,是如何厚臉皮罵劉氏是一隻“不下蛋”的母雞的?
明月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堵住了,心生生的疼,為自己的孃親劉氏,為那未曾蒙面就送人的弟弟。
明月暗下決心,定要訪到自己的親弟弟,即使他已經認了別的父母,生活很富貴,但哪怕不相認,至少也要見一面,知道他過得好才心裡有底。
回到家,劉氏正在院子裡剁野菜餵雞,秋風吹得她臉兒通紅。
明月放下雞蛋筐子,緊跑了兩步,一把撲到劉氏懷裡, 在劉氏的臉蛋上還“啪”的親了一口,幫搬糧食的殷才臉都跟著紅了。
劉氏一手的野菜碎末,怕蹭到明月身上,張著兩隻手,狐疑道:“你這娃子咋的了?”
明月抱得劉氏更緊了,吸著鼻子道:“沒事,娘,我就是想你了。”
劉氏哭笑不得,不過一宿不見,咋還有些哽咽了呢?狐疑的扳正明月的身子問道:“明月,是不是你姑和表妹又沒給你好臉了?每次過年見了她們回來你都生氣,咱下次不見了好不好?”
明月搖了搖頭道:“沒有,娘,好著呢,看我小叔搬那兩袋子東西沒?大袋的是糟米,小袋的是白米,以後不用頓頓吃麵食了,還有,娘,求您個事兒唄,咱的日子以後會越來越好,咱家的麥子去磨面時,皮就別打裡了,也別摻黑麵啥的,就像送給周家的純白麵一樣,糧不夠了,我來想辦法。”
劉氏看著滿滿一袋子的糟米,夠一大家子吃一段時間了,心裡不由有了一些底氣,沉吟道:“明月,咱分開來磨,皮啥的也不扔,萬一以後沒糧了再接濟上......”
這是劉氏對自己信心不足,畢竟,這糧食關係著幾口的性命,要一直吃到明年糧食下來。
明月點了點頭,由著劉氏怎麼磨怎麼處理,反正自己決定想盡一切辦法賺錢不吃就行了。
中午,明月自己下廚,熬了一碗米的大白米粥,端上桌來,明陽指著白米粥嚇了一跳,指著碗道:“大姐,你咋做這麼多白胖蟲子呢?是拉拉罐兒還是竹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