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溝。
唐小魚坐在東側的偏房裡,及腰的長髮被妥帖得編綁在身後,上身穿著紅色格子的棉布襯衫,胸前的紐扣快要繃不住那兩坨嬌挺的肉,下身穿著紅色的滌綸褲子,飽滿結實的腚子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坐不安穩,一雙手在身前覆上小腹,幹慣農活的手略顯粗糙,昨兒個夜裡,幾乎要被那男人貫穿,現在還隱隱痠痛。
唐小魚耳邊又響起那男人的狠話:“我得不到的也不能叫別人白撿了去……”,擺弄到緊要關頭,她哀求他帶她走,那男人不吭聲只加快了動作,兩人穿衣服的間隙,那男人背對著她說:“回去吧,明天我去觀禮。”
說完頭也不回得離開了草屋。
這一身新衣紅得刺目,是什麼時候呢?大約是那男人在半山頭的草屋裡第一次親她,他說他只喜歡她,每個毛孔都喜歡。她回來後,包著攢了兩年多賣草藥的錢,跑到二十里外的集鎮上扯的布,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著晚上幹完農活的時候,一針一線做出來的,本是要在她進他門那天穿的呢。
正是初夏,天剛矇矇亮,嗩吶班的人在主家的催促下早早地開工了,一曲百鳥朝鳳刺啦啦得響遍李家溝的角角落落,三四天以後才是麥收的季節,李家溝的鄉親們趁這個間隙沒事,早早地聚集到唐富貴的門口。
今天是人稱鐵公雞的唐富貴大女兒唐小魚結婚的日子。
招婿。
唐富貴家坐南朝北,堂屋三間瓦房,三間東偏房,西側搭了個棚子,靠堂屋一側搭了灶臺,本來散落著雜七雜八的農具都被收拾起來,空餘的地方被請來的廚師班子佔領,幾口大鍋裡咕嘟咕嘟得冒著熱氣,一長溜的案板上擺滿各式完成或未完成的菜餚,規格也就是紅白喜事裡的中下水平。
再往院子裡,站著過來幫忙的本家近親,婦女們說說笑笑的,有的摘菜,有的洗碗,男人們幫忙搬桌子凳子,還有的抽著煙閒聊著,人頭攢動,十分有序地忙碌著。
唐小魚今年十八歲,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唐小草、唐小葉和一個小弟唐大建。招的男人是隔壁張集村的,名叫張嘎子,排行老三,家裡兄弟五個,老張頭給老大和老二娶媳婦已經家徒四壁,迫於無奈只好讓張嘎子入贅,說白了不過是窮苦人家的壯丁到別人家當牲口使,撈了媳婦還能有口飯吃,挺好。
唐富貴家境比不上他的名字,只是一般的農戶,一年到頭靠十幾畝田地刨食兒,入贅來的男人只要身體好,有把子力氣扛得起活就行。
第一次操辦婚禮,唐富貴有點緊張,在院子裡來回踱步,當地紅白喜事,主家都會請一個信得過的有籌劃能力的男人代為操辦和規劃,俗稱“大支”,今天唐富貴請來的大支是他的堂兄,唐小魚的三伯唐富強。
此刻唐富強站在堂屋門口,衝院子裡老唐頭喊道:“富貴,別瞎轉了,廚子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招呼大傢伙先吃早飯吧。”
“唉,唉,好嘞!”唐富貴趕忙熱情地催請本家的近親們上桌,囑咐大廚開早席,本家的這些人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開始這一天跑裡跑外。
東廂房裡。
“小魚,快點的,你阿爸說趕緊吃點飯,一會兒要上路了。”沈霞推開門,催促著女兒。
唐小魚的思緒被打斷,怔怔地看著阿媽身影跨進來,眼淚不由就在眼眶裡打轉,委屈道:“阿媽,非得要招個男人進家嗎?”
沈霞這大半輩子都聽唐富貴的,略一頓,順著唐富貴跟她說過的道理講:“小魚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個?你阿爸說了,我們家就靠著種地活,你下面還有三個妹弟,都還小,我和你阿爸老了,農活有點力不從心了,必須招個有力氣的男人進來幫襯著,且說這樣你以後還能在阿爸阿媽跟前過日子,有啥不好的?”
看著唐小魚低著頭不言語,兩隻手絞在一起,肩膀微微顫抖著,沈霞亦是心疼,唉聲道:“小魚,阿媽知道你心裡放不下李耀輝,可李全友也不可能讓他的寶貝兒子入贅到我們家,就算我和你阿爸全了你的心,讓你嫁過去,他李全友也不會答應,他早就透過人傳出訊息了,瞧不上我們這種只會在土裡刨食兒的人家,我們雖然窮,可窮有窮的骨氣,你阿爸丟不起那個臉,你就忘了那個人吧。”
這些道理唐小魚何嘗不懂,不過是泥地裡離了水的魚,臨死掙扎罷了,胡亂抹了幾把眼淚,唐小魚順從道:“阿媽,你去打盆水來我洗洗臉,告訴阿爸,我一定準時去接親。”
握著女兒的手,沈霞連聲哽咽道:“好好好,好孩子……委屈你了。”
遂站起身,出門去打水,又端來飯菜,陪著唐小魚吃下。等到收拾利落推開門,坐上堂兄送她接親的腳踏車後座,唐小魚臉上已不見任何哭過的痕跡,滿耳都是圍堵在門口鄉親們的起鬨聲。
唐小魚抬起頭,面帶微笑,烏黑明亮的眼睛裝作不經意地在人群中搜尋,卻沒有看到那個人,不是說會來觀禮嗎?
唐小魚此時的心理是矛盾的,希望那男人出現,卻又不敢想那男人真的出現在這裡,她會做出什麼。
最後,她頹喪地得出結論,即便李耀輝出現,她也不會做出什麼,阿爸阿媽疼她,養大她,日漸老去,年幼的妹妹弟弟需要她,她作為長姐,理應扛起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