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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叄捌捌:肉

“每一個人生下來就被打上了獨特的符號。這個符號代表著價格,你值五十個漿果,他值八十個漿果。”

“為什麼我只值五十個漿果,他卻值八十個?”

樹林永遠是溼熱的,棕色的絨毛間總能尋得三兩滴揮散不去的汗液。土壤永遠是柔軟骯髒的,誰也不知道三寸之下掩埋了多少族人的糞便。在芭蕉葉下,楝的母親一邊為這隻小熊獸人捉蝨子,一邊享受著來之不易的閒聊時光。

“我只是打個比方。”楝的母親笑了,她輕撫著楝的臉頰,自己的兒子正因為自己不值那個價暗自生氣呢。

“如果別人給你很多很多的漿果,你會把我送走嗎?”楝揉了揉眼睛,將母親手中的蝨子放入口中,珍惜地抿著。

淡淡的血味。

“當然不會啦——”母親咯咯笑了起來,“啊呀,好大一隻蝨子!”

楝一向喜歡自己的媽媽,但他討厭他的爸爸,因為他就沒有見過幾次自己的爸爸。看到別人的爸爸都能夠在傍晚及時歸來,拿出或大或小的獵物供家人分食,而自己的母親只能在林間採些野果得以飽腹,他很是嫉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沒有見過他的爸爸了。

不過,他依稀記得,在爸爸離開自己的前一天晚上,媽媽拿回來很多紫色的漿果,多汁甜美,他開心地把這些甜甜的小玩意兒往自己嘴裡塞,結果因為吃太多,第二天猛拉肚子。

楝很想吃肉,他的舌頭渴望葷腥,他的腸胃已經缺少油水的潤滑,變得乾枯皴皺了。他日復一日地抱怨著,哭鬧著,媽媽也只不過是笑著搖頭。

每當楝目光堅決地想要吃肉時,他的媽媽居然能夠真給他拿回來兩三隻野兔,給他打打牙祭。他依稀記得,母親叮囑他:“乖乖待著,我在傍晚會回來,到時候我們就有肉吃啦。”

楝兩眼放光,開心地蹦跳著,卻又擔心把本就不結實的茅屋給震塌。傍晚時分,那道寬闊,卻又不那麼寬闊的身軀遙遙地撥開草木走來,她的手中晃悠著三隻灰毛野兔。他大叫起來,用力地抱住母親,哇哇嘶鳴著。

“媽媽你真好!”

木柴嗶嗶啵啵地在火焰中爆裂開來,火苗深深淺淺,就好像空中明明暗暗的星辰。暖紅色貼在母親傷痕累累的身體上。這些傷口大多結痂,還有的尚且止住血跡,最觸目驚心的便是那下身處的血漬,似乎是被什麼粗糙的硬物蹭過,即使有意遮擋,也擋不住那稀疏的絨毛和通紅的面板。

“快吃吧。”母親疲倦地支撐著簡單的烤架,她沒有力氣剝皮,直接將整隻兔子堆入火中,雖然拔出時黑的像塊炭,但只要撕開表皮,裡面的肉鮮嫩無比。即使沒有鹽巴——這是部落裡的稀缺品,楝也覺得烤野兔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媽媽也吃!”母親拗不過楝,只好從他的手中抓起半隻烤好的野兔,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她看似吃得很秀氣,但她在吃完時不斷地摳牙縫中的骨片時的樣子並不秀氣。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總會把自己吃剩下的骨頭撿起來吃掉,明明那些東西又硬又不好消化。

楝的部落經歷了大大小小十幾次衝突。有同族的,也有不是同族的。同族內一般都是因為信仰圖騰的不同而展開信仰上的爭鬥,而非同族的獸人一般都是因為領土上的爭端而大打出手。不得不承認,每一位熊族都是戰鬥的好手。但不知為什麼,楝就是要比同齡熊獸人要瘦弱不少,不僅僅是體型上,連耐力,爆發力都缺少很多。

不過,沒有人因為楝的瘦小而去欺負他,起碼在他五六歲之後就不那麼幹了。在一次抵擋外族入侵的爭鬥中,大家眼睜睜地看著楝面前的虎獸人被根根粗壯的藤蔓扎穿後,大家與這位冉冉升起的咒詛之星保持了距離。

實際上大家都知道的,楝從小到大就不正常。胸口的三角印記,沉默寡言,整天在那裡說怪話,還有發生在他身上的各種各樣的怪事。手中莫名其妙會多出一把酸不溜秋的漿果,明明很酸,他卻說很甜;還喜歡和植物說話,明明植物根本不會說話!

“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正常......幸好沒有被這小垃圾盯上,否則我們家就完了......”

“是啊是啊......這小雜種,也不知道是誰生出來的!”

“據說是那個......小小就沒丈夫的女人的孩子。”

不管怎麼樣,每次楝吵著鬧著要吃肉的時候,母親拿回來野兔時,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她伸過來的手也愈發無力。楝不想看到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