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過去了。篝火被清晨降下的露水給打溼,守夜的兩人也沒能耐過最困的時候,裹著自己的毯子,竟是在地上睡了過去。躺在地上的馬歇爾裹緊毛毯,卻也沒能抵擋露水的侵襲,從疲憊的沉夢中甦醒過來。
馬歇爾睜開雙眼,發現周圍的景象再一次改變了,但基調仍然是一片空闊,高高立起的石壁消失不見,兌換的渠道大概每天晚上才能開放。她掏出自己的身份牌,發現表面黑色的瑕疵消去了一點。這更加印證了她們先前的想法,自己只是身份牌在這個空間的化身,真正的自己現在正在其他什麼地方。這無意間引出一個更加恐懼的問題:她們真正的身體又存放在哪裡呢?
與昨天不同,馬歇爾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小山丘,離她們距離不遠,大概只要走小半天就可以到達。她初步摸透了這場遊戲的規則:白天不是她們的主戰場,夜晚才是獲取寶石的最佳時刻。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露水,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揪起身邊的枯枝,捅了捅不遠處的篝火。幸好裡面還剩些火星,否則她還得費好大一番力氣生活。
“嗯......”馬歇爾看到尤里和愛麗身邊三三兩兩的木棒,上面還剩下一些肉絲。也不知道這些肉到底花了多少寶石......算了,寶石沒了還可以從各類野獸上獲取,吃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她這麼安慰著自己,手下的火苗一點點升了上來。
要是她昨晚也稍微兌換一點吃的,那該多好啊,也不至於啃又乾又硬的糧食......啊,她們為什麼要揹著自己吃獨食!回過頭來,自己也貪吃得不行。她不免懷想起自己先前和春在一起在西斯格的草原上烤肉的場景,又是一陣哀傷。
馬歇爾捂嘴打哈欠,視野邊界此時出現幾個小黑點,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東一下西一下地竄動,他們的身後怎麼看都是一些肥大的白色蠕蟲。為什麼蠕蟲會那麼大?它們就好像在一顆顆柔軟的巨大白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拉長搓圓,如此往復。她感覺噁心,不想去想象這些傢伙到底經過了怎樣的苦戰,若是切開這些大傢伙淋了一身汁水,她寧願立刻從這場遊戲當中消失。
馬歇爾掏出魔銃,眼瞧著那些黑點衝著自己走過來,她的心逐漸吊起。她不想為除了自己隊伍以外的人擦屁股,更何況對方和自己又是競爭關係,不把他們的身份牌搶過來就不錯了。於是,她以晨間散步的速度朝逐漸放大的人影走去,她現在只想當旁觀者。
那些人影貌似注意到了有人朝他們走過來,立刻揮起手來,大聲呼救。雙方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馬歇爾啥也沒能聽見,全都被遠處的隆隆聲淹沒。這些肉鼓鼓的巨蟲從遠處看就足夠噁心,在地上蠕動時發出的聲音更是不堪入耳。她放慢步伐,從腰間的子彈袋裡揣起五發子彈,以備不時之需。
金玫瑰騎士團剩下的成員也陸續醒了過來,發現馬歇爾不見之後,她們打算在原地等待。遠處的人影靠得越來越近,齊貝林立刻讓她們保持戰鬥姿態。伊利亞的傷口在經過處理之後沒有惡化,正在緩慢地好轉。她們同樣看到了在地上的巨蟲,也和馬歇爾一樣泛起噁心。
馬歇爾不再走上前了,她等著對方走過來。遠處的小隊與巨型蠕蟲戰鬥起來十分吃力,他們一致使用長劍,身著皮胄,一邊逃著,輪流殿後和窮追不捨的蠕蟲纏鬥。這些蠕蟲頭粗尾細,頭上生著三對柳葉般的複眼,白色的皮囊中間開了張滿是尖牙的嘴,肥壯的身體下依稀能看見六隻不大成型的足,在蠕動的時候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銼刀修木頭時的聲響。
“快,快幫幫我們!我們快要撐不住了!”對頭約莫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我們的一個夥伴被這些大蟲子給吞掉了!”
馬歇爾沒有回應,又朝前靠了三兩步,她不想讓兩個隊伍接觸,這個忙能幫就幫,不能幫她也不會去攪這趟渾水。巨蟲一共有三隻,身上各有數道用劍劈砍出來的傷口。馬歇爾又靠近了一些,淡粉色的傷口內滲出同色的汁液,能夠看到皮下不斷鼓動著的筋肉纖維以及內臟。
在對方死皮賴臉地求助之下,馬歇爾勉為其難地開了兩槍,專挑原先的傷口下手。子彈輕鬆穿過巨蟲的傷口,噼啪兩聲炸開大坨血肉。令人吃驚的是,粉紅色的血肉在掉出巨蟲的身體之後還會前後蠕動,即使是臟器也在咕嘟咕嘟跳動。這傢伙血肉的腥氣比鬣狗還要重,從那麼遠的地方還能給人的鼻腔留下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因為血腥味中還混雜著剛屙出的新鮮糞便的味道,溫熱灼人。看來吃是吃不得了。
“嘔......”馬歇爾捂住口鼻和小腹,差點吐出來,她連忙退後,再不想加入戰鬥了。
被擊中的巨蟲在地上瘋狂撲騰,越是撲騰,體內的臟器越是往外冒,它甚至變成了一個噴泉,漏出的臟器堆成了一個小山,鼓鼓囊囊的白皮變得乾癟。小隊成員的攻擊對它也起了頗大的作用,巨蟲的六隻眼睛半分鐘內全部被戳瞎,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大,不一會就倒在了地上,變成了乾癟一片。看來這種巨蟲的弱點就是脆弱的身體,對付它的方式就是以點破面。
馬歇爾現在總算是知道,這場測試裡的每一個生物都有弱點,小隊裡的每一個成員不僅要相互配合,更需要有眼力勁,想出應對特定獵物的方法,否則是沒辦法順利透過測試的。另外兩隻巨蟲在眾人的圍攻之下很快落敗,馬歇爾看到對方小隊並沒有在巨蟲上搜尋寶石,反倒是朝她走了過來,心裡暗暗思忖:這個小隊的實力不怎麼樣,甚至都不知道死去的獵物上有寶石這一點,也就表明他們曾未成功擊殺哪怕一隻生物。
殺死這麼大的蠕蟲得到的報酬肯定不少,馬歇爾想上前撿拾,卻又不想讓對方知道這條對於透過考試至關重要的資訊。這是一隊男孩組成的預備騎士小隊。在馬歇爾看來,估計騎士學院內除了她們以外的女性寥寥無幾。初步判斷對方暫時沒有敵意,馬歇爾孤身一人走了過去,即使對方突然出手,她手中的魔銃會把他們全部崩了。
騎士學院的老師們保證這場考試不會出現任何傷亡,馬歇爾就不必給這些人留下任何情面。小隊中最為高大的方臉男孩朝她走來,臉上全是汗,卻滿是笑意。她揮了揮手,權當打招呼,雙眼依舊緊緊盯著倒地死亡的巨蟲,那裡頭的寶石絕對價值不菲。
“沒想到你是獨自一人前來的,謝謝,幫了大忙了!”男孩瞟了一眼馬歇爾手裡的魔銃,“你們小隊也在附近嗎?”他沒有介紹自己,也沒有詢問馬歇爾的名字。
馬歇爾點點頭,打消了去搜屍的想法,說道:“這些怪物也是在半夜裡出現的嗎?”
“你們也遇到了嗎?還是說,你們小隊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剩下的男孩陸陸續續跟了上來,他們看到馬歇爾極其簡便的裝束,臉上接二連三浮現吃驚的神色。
馬歇爾戀戀不捨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巨蟲,轉身說道:“我們昨天晚上遇到了鬣狗群。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們就此別過。”
“別,別啊,你手裡的火銃是從哪裡得來的?”男孩連忙上前和馬歇爾套近乎,看到她腰間還彆著一朵金色的玫瑰花,更是有些奇怪,“你的隊友呢?”
“那你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馬歇爾對這些問題沒有回應,“我和你實際上並不是隊友。”
“哦,哦......”男孩尷尬地撓了撓頭,“你問吧!能回答的我肯定可以回答,畢竟我們欠了你一個人情!嘿嘿!”
“你們是不是減員了?”馬歇爾裝作不經意地隨口問道,“昨天晚上我看到地圖上屬於你們的光點消失了一個。”
男孩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嗯......本來蠕蟲有五條,我們只能解決兩條,我們的里斯本被吞掉了。我們發現他在被吞掉一半的時候突然消失,大概是被身份牌上的術式傳送走了吧......”
“哦。”馬歇爾大體確認了身份牌運作的機制:只要身份牌的主人身體機能衰弱到了一定程度,身份牌自動就會終止遊戲的進行。她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這蠕蟲的唾液有沒有毒?”
“有。”男孩說,“具體來說應該是腐蝕性,甚至連堅硬的岩石都可以融化掉。”
“那也就是說,你們的里斯本半個身子都被融化了......”馬歇爾打了個寒戰,“真是可怕啊......”
“當時的慘叫聲大概會讓我終身難忘了。”男孩苦笑道,“但是我們堅信他沒有死,只是退出了這場測試。哎?那是你的隊友嗎?”
米妮亞不合時宜地趕了過來,手裡還拖著沾染血漬的木槌,看著就觸目驚心。她絲毫不介意地來到馬歇爾身邊,對著面前的隊伍大咧地說道:“你們是另外一個小隊嗎?”
“是的,看到你們在地圖上的位置,我們就趕過來了。還是多虧了這位小姐......”男孩害羞地笑了,“看來你們小隊所有人都還好好的,也真是萬幸。”
“既然這樣,那要不我們聚到一起,分享一下我們獲得的資訊?”
那男孩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忙招呼身後的隊員跟上:“好!”
米妮亞這句話一出口,馬歇爾前面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了。馬歇爾用眼神猛戳趕來幫倒忙的米妮亞,可惜她丁點也沒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