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院中的管事上前見禮:“馮七見過太太。”
“七管事,我弟弟他?”
“太太,公子沒事,多喝了幾杯而已。小的已經叫廚房熬醒酒湯,喂半碗下去,睡一宿又生龍活虎了。”
欒鳳兒低眉垂頭:“多虧了七管事。”
“太太客氣了。小的在外面候著,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欒鳳兒走進偏屋,看到仰天八叉地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被褥的弟弟,既心痛又生氣。
“太太,醒酒湯來了。”
“放在這裡,你們都下去吧。”
偏屋裡只剩下姐弟兩人,欒鳳兒在床榻邊上坐下,先把欒永芳上半身抬起來,背後墊上枕頭被褥。
再端起冒著熱氣的碗,用調羹給欒永芳喂醒酒湯。
餵了兩口,欒永芳唔的一聲醒了,然後乾嘔著想吐,欒鳳兒連忙拿過旁邊的銅盆,扶著欒永芳趴在床沿上,拍著他的後背,任他乾嘔了幾口。
一股醉酒嘔吐物的惡臭味在房間裡瀰漫開來,欒鳳兒用毛巾給弟弟擦拭了嘴邊的汙物,正準備繼續喂醒酒湯時,欒永芳一把抓住欒鳳兒的手。
“姐姐,我們不過這樣的日子了,好嗎?”
欒鳳兒嚇了一跳,責備道:“你怎麼了?喝醉了胡言亂語嗎?”
“姐姐,你知道我這些年心裡有多苦嗎?”欒永芳不管不顧地說起來,“他們說爹爹草菅人命,貪贓枉法,可是管我們什麼事?
那時我才五歲,你才七八歲,什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根本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自己跟著家人被流放到嶺南,吃了十幾年苦,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好容易有人找到我,說姐姐你還在,要接我來團圓,結果是這樣的結果。我寧可還在嶺南繼續吃苦嗚嗚,姐姐,這樣的日子我們不過了,好不好?”
欒鳳兒也有些生氣,湯碗往桌子上一放,“不過,我看你過得很滋潤。憑著馮府公子的身份,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你過得樂不思蜀!突然發什麼昏,說什麼胡話?”
欒永芳看著欒鳳兒,頭左搖右晃,紅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不讓眼淚水流出來。
“姐姐,我沒有發昏,是我今天終於知道了真相,這世上沒人看得起我們,連鳳梧先生都看不起我們。”
說罷,他趴在床榻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欒鳳兒摸了摸他的髮髻,幽幽地說道:“我們能苟且偷生,已經萬幸,還要奢求什麼?姐姐只希望你好好讀書,能夠安家立業,讓欒家不至絕嗣,就別無他求了。
別人看不看得起,有那麼重要嗎?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自己都看輕了,還指望別人看得起嗎?”
欒永芳趴在床上,嗚嗚地說道:“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欒鳳兒還要說話,婢女在門口說道:“太太,老爺回府了。”
欒鳳兒臉色微微一變,看了一眼還趴在床沿邊上的欒永芳,站起身,對一位婢女說道:“你留下來照顧公子。”
“是。”
欒永芳掙扎著抬起頭,看著欒鳳兒的背影喊道:“姐姐!”
欒鳳兒腳步一滯,還是走出了屋門。
婢女上前,端起醒酒湯,柔聲道:“公子,奴婢餵你喝湯。”
“滾!我不要你們可憐!滾!”欒永芳右手胡亂一揮,婢女手裡的碗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摔成了數片,湯水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