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菅在天快要亮時,才勉強睡著。
但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她夢到了失蹤已久的段姨,夢到了咧著嘴教她拿起殺豬刀的胡屠戶,夢見了桐花巷裡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
幼時炙熱的燦爛的日光,在夢裡變成了猩紅色,彷彿要張著大嘴吞沒她。
她從桐花巷外的青石板橋上跑過,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她:“雲菅!雲菅!”
雲菅回頭,猩紅色的日光驟然消失,暴雨傾盆而至,那人穿著靛青色長裙,撐一把油紙傘款款而來。
雲菅停下腳,站在青石板橋的另一頭。
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只看到傘骨上是一隻白皙柔軟的手。
“你是誰?”雲菅問。
靛青色長裙被暴雨浸溼,卻詭異的無風而起。那人始終沒有抬起傘沿,也沒有露出臉,只對著她溫柔的輕輕的開了口。
“雲菅,我是你娘。”
雲菅猛地驚醒。
耳邊仍舊是嘩啦啦的雨聲,她忙轉頭往外看去,發覺不是夢境,而是外面真的下雨了。
暴雨落在琉璃瓦上,發出沉悶的敲擊聲。屋內光線不似昨日亮堂,雲菅眯著眼也沒看清屏風上的花卉繡紋。
她躺了會,聽到外邊有走動聲,便起身拉開門。
偌大的臨江樓此時肅穆沉靜,歡笑聲哭喊聲都消失不見,唯餘噼裡啪啦的暴雨聲。
有個小丫頭端著水站在門外,見雲菅出門,忙低下頭小聲說:“姑娘……奴婢草兒,來伺候您洗漱。”
雲菅垂眸打量她,年紀不過十歲出頭,模樣俊俏但是膚色黃黑,身材也極為瘦小。端著水盆的雙手有著不符合年紀的粗糲,應該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見她打量,草兒將頭垂得越發低了,雲菅收回視線說:“把水端進去吧。”
草兒如蒙大赦,立刻端著水進了屋子。
雲菅則回頭,順著長廊繼續往前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