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活著有多不容易呢?
從胎裡開始生長到哇哇落地,從咿呀學語到唱跳奔跑。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個念頭,都是生命在迸發活力,支撐著人活下去。
舒陽用盡全力償還與生俱來的債務,卻在還清後感覺空落落的。
“每個人吃的飯都是有數的,是享福還受罪一出生就定好了,吃完這輩子的飯,他的命也就到頭了。”
李瞎子像祥林嫂一樣,反覆唸叨這些話。
並且時不時舉例:某個老人命裡該吃多少飯,出了事在病床上苟延殘喘十幾年都死不了,因為他還沒吃完他這輩子的飯。
直到有一天忽然坐起來,要了幾碗大米飯,配著鹹菜吃的乾乾淨淨,吃完最後一粒米,忽然沒動靜了。
他就那樣死了,坐著死的。
他把他這輩子該吃的飯吃完了。
舒陽不想就人一輩子的飯量有定數這個話題繼續深究下去。
“可能李瞎子快死了吧,所以他才老是念叨這些。”
這樣想著,舒陽也不太好驅趕李瞎子。
哪怕李瞎子每每過來,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那種心理和精神雙層面的不舒服。
他覺得這是察覺李瞎子不對勁之後,自己下意識產生的恐懼。
畢竟沒人能心平氣和地陪伴一個似乎快要死的人。
“……那個孩子才八歲,他大概是感覺到什麼了,死活不都不肯吃東西,抱著他孃的腿哭,那時候孩子多,誰有空管他啊?
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李瞎子摸索著點了根菸,空氣中的寒意驅散了少許。
又咳了幾聲,他才繼續講故事:“餓了有三四天吧,天天哭,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
雲燁無聲地注視著李瞎子,想把他的眼睛打成核桃,雖然李瞎子都沒見過核桃。
“也是這個時候了,他家裡才覺得不對勁,找到我家,讓我幫忙給看看。
等我到了以後,他家裡剛做好豌豆糕,說是那孩子想吃的,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就知道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家裡老人還挺高興,去請我的那孩子他爹怪不好意思,讓我留下吃飯,但他們哪知道……唉……”
李瞎子未盡之言的嘆息,舒陽懂得。
這是那個孩子最後一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