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入眼皆是繁華。裴皎然一路上走得十分悠閒,此前從長安至瓜州赴任,朝廷並未給她多少裝束假,所以走得匆忙些。如今返京倒是給了不短的假,她也不著急。乾脆直接取道劍南。
去劍南嚐嚐劍南燒春,順便替先人祭拜一下埋於此處的故人。
故人墳前碧柏青翠,背倚青山,前臨嘉陵江。將一應香燭元寶呈於墳前,裴皎然持香躬身三拜後,置香於墳前。
看著墳上所寫的大魏故益州刺史徐公朝慧之墓,裴皎然深眸微眯。她從先人留下的筆錄中,見過這位刺史的名字。
他寒門入仕,從青州司馬一路做到益州刺史,在任兢兢業業,和彼時的崔姓節帥相輔相成,共同護佑劍南百姓安寧。為除叛臣段氏留下的弊政,嘔心瀝血數十年,最終已四十七歲壯年卒於任上。
她此番入長安,若想完成先祖遺志。少不得要和這位徐刺史一樣,需嘔心瀝血,才能除去朝中積弊。但這樣做值得麼?
闔眼前世所歷困局歷歷在目。她為多方掣肘,又做他人手中刀,以一腔孤勇想要撥開雲霧見青天,然最終殞於此中。她不僅沒能完成先祖遺志,甚至還搭上了自己的命。可要她因顧惜生命而放棄大好前程,她也做不到。
權勢在手,自然是十分美好。更何況她想名留青史,繼承先祖遺志。
在天幕滾滾雷聲游來時,裴皎然抬頭看了眼天色,移步離去。
翌日。裴皎然動身離開劍南,趕赴長安。
時逢長安雨連天。
天幕中雷聲滾滾,源源不斷。官道亦被雨水侵襲的泥濘無比,偶有列缺從裴皎然面上掠過。
拽緊了手中韁繩,裴皎然抿著唇。雖然這個時候繼續趕路不是好主意,但是已經有了第一波殺手,難保後面不會再有。
顧不得雨勢漸大,裴皎然催馬前行。終於趕在深夜抵達了扶風驛。給驛丞看過告身,這才得以進入驛站歇息。
奔波一日的裴皎然面上盡顯疲憊,但是她卻絲毫沒有要歇息的意思。自從她入京西北以後,原本平息的殺手又冒了出來。
很顯然有人不希望她活著回去。亦或者是在逼她做抉擇。
這份威脅從何而來,不言而喻。
就著燭火翻看起那本出自獨孤忱之手的賬冊。
這本賬冊她在路上已經翻過好幾回。其中所涉數額令她瞠目結舌,同樣也能令朝野上下震動。
同樣她想了好久這樣一份賬冊即便呈給今上,也未必能扳倒獨孤忱。河西的駐防還得倚仗他,權衡之下,今上未必會動他。
畢竟河西的藩鎮因為張讓的緣故,和天子的關係還算親密。比起履拒皇命的河朔藩鎮和野心勃勃的江淮節帥來說,河西藩鎮是今上唯一可依靠的力量。
或許就是為什麼武昌黎會被貶的緣故。因為他們觸及到了皇權的敏感處。而他們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麼?
當然明白。可是在張讓和賈公閭日益強大之下,還是選擇鋌而走險。最終結果是昌黎公被貶,而她這個昌黎公愛徒也岌岌可危。
前世她在晉昌只觸及到冰山一角,繼任的縣令奉命去查,最終也殞命於路上。沒有多久昌黎公便遭貶謫。
顯然她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