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多雨,原本就陰森森的御史臺,在不斷游來的雷聲中顯得更加恐怖。霹靂從窗戶透進屋內,映在眾人面上。兩旁的火燭被猙獰的風吹得搖搖欲墜。
御史臺眾人分階而坐,皆坐得頗為端正且屏氣斂息。
上首的崔臺主目光從眾人面上掠過,最後又轉落到裴皎然身上。喟嘆一聲,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各自去各自的公房歇著。
西推和東推的公房在一處。元彥衝原本還走在後面,眼瞅著裴皎然準備關門,提步追了過去。
掃了眼擋在門口的元彥衝,裴皎然蹙眉,“元散端有事?”
“你是不是知道會發生什麼?”元彥衝沉聲道。
“我要是知道的話會在這?元彥衝我勸你一句,不要太深究到底發生了什麼。”裴皎然瞥他一眼,淡淡道:“身為御史,履行好御史的職責便是。誰有錯就彈劾誰,其餘的事最好別管。”
說罷裴皎然伸手將元彥衝推了出去,砰地一下關上門。相比其他人擔心屠刀會落到誰頭上來說,她更關心的是朝中局勢的變化。
自打武昌黎被貶,她轉投賈公閭麾下。朝局變化之快足以令人瞠目,而今日的刺殺在她前世記憶裡是從未有過,她無法斷定這件事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可從今晚發生的事情上來看,今上雖然很生氣,但是卻沒有表露要追究過深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只是這麼簡單就放眾人離開。所以她心裡隱約有個猜測,就是此事是否是今上默許為之,意在清理中樞,讓兩方再度平衡。
王璵的能力還是遠不如武昌黎。
揉了揉裴皎然踱步至案前繪圖。憑著記憶將朝臣關係分列於紙上,哪些是和王璵立場一致的,哪些是和賈公閭立場一致的,雙方都用不同的符號標註出來。
除卻幾個立場未明的,中樞乃至六部、九寺五監中的大部分官員都分屬兩方。
如同犬牙一般交錯,彼此間相互制衡。
以硃筆劃去了戶部侍郎的名字,又將比部幾個罪官的名字劃去。
“是夏稅。”裴皎然忽地一下明白過來。
張讓和賈公閭他們此舉目的,在於兩稅上面。只有把戶部的人踢下來,才能讓他們的人插手此中。
只怕李侍郎也是被人挑唆,才說出那樣的悖逆之言。李侍郎一死,戶部侍郎的位置就會空缺出來,而各州道上供的夏稅不日就會運抵長安。為了保證賦稅順利入庫,必須在此之前安排人擔任戶部侍郎。
賈公閭那恐怕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會推舉一個最合適的人入戶部。
思緒至此,裴皎然擱筆輕嘆。
財物在出納太倉或左藏時,侍御史和殿中侍御史需要在現場監臨。而她所掌的知西推恰好管的就是太倉出納,若有人在出納時行為不妥,她可以立刻舉劾此人。
張讓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夏稅身上,多半是因為內庫的錢,已經不夠讓他滿足。所以他將賦稅由國庫抽入內庫,以便他中飽私囊。可這樣一來國庫空虛,供軍支用便難以為繼。只有加增江淮兩地的賦稅,才能維持帝國運轉。
雙手按在書案,裴皎然皺眉。
知西推的侍御史,雖然掌著京中諸司公廨事,贓贖,可為小三司受事,但實際上只有監察付罪之權,無法參與進中樞的決策中。
監察百官聽上去威風凜凜,實則沒有事權什麼也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