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書寫著策文,裴皎然對魏帝的嘆息聲充耳不聞,筆耕不輟。
當內侍進來更換熏籠中香塊時,裴皎然擱筆。吹乾墨跡,將策文遞給一旁候著的張讓。
看了眼裴皎然所寫策文,張讓轉頭呈交魏帝。
策文的第一句便引用了《莊子》內篇中的應帝王,“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
何謂至人,在道家一言中釋義頗多,指超凡脫俗,達到無我境界的人。又指品德高尚之人。
莊子所著的《逍遙遊》中曾定綱過何謂至人,“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而他又在《齊物論》中給予至人最高評價,“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
魏帝笑了兩聲,卻不說話。這篇策文的角度可謂刁鑽,不學前人直接以鏡為鑑,奉勸君王要納諫,反倒是引申到另一個方面。以至人隱晦地點出了才具不配,德行有虧在何處。通篇又大力讚揚了莊子所提倡的無為而治。
看似有些偏離主題,實則從未繞開過。
至人之心應如明鏡。而君王即身處於廟堂之上,當來者不拒絕,去者不留。無論何人何事都該如實反映,纖毫不藏,如此才能勝任萬物而無損傷。
審視著階下一臉從容不迫的裴皎然,魏帝眯了眯眼。一瞬間他覺得眼前這年輕人才像一面鏡子,殿中一切似乎皆映於她身。而自己一絲情緒變動,帝心的流露,在她面前也照得清清楚楚,最後還返於本身。
魏帝失笑,轉頭對張讓道:“讓弘文館把這份策文抄錄一遍,就掛在立政殿。朕要每日看。”
“喏。”張讓道。
他崇尚無為而治,自比漢文帝。而今日裴皎然居然借鏡來喻萬物相映,何必隱其身,損其行,何嘗不是一種無為而無不為。這以人臣之微抵禦人君之尊的膽氣,也著實令人刮目相看啊。
“行了,這段時日辛苦裴侍御。回去好好歇息幾日。”魏帝聲調寡淡道。
“喏。”裴皎然朝上首的魏帝一拜。察覺到張讓正在看著她,沉首,“微臣告退。”
被內侍引著出了承天門,裴皎然步上承天門街。忽聽見背後有篤篤的馬蹄聲傳來,她欲閃到一旁避開,卻被來人一把撈上馬。
警惕心瞬起。裴皎然直接一記肘擊狠狠撞向對方。對方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下,猛地勒馬。
“裴皎然你又幹什麼?”李休璟嘶著氣,低聲道。
聽得李休璟的聲音,裴皎然鬆了口氣。語氣卻是滿不在乎,“誰知道你會突然出現?這件事難道還能怪我?”
心知自己理虧的李休璟,冷哼一聲。驅馬繼續前行。他安排人在承天門等了許久,只要一看見裴皎然出來,就立馬通知他。
瞥了眼繞在自己腰際兩側,牽著韁繩的手臂。裴皎然嘆氣道:“我都說過很多回,少看些話本子。那玩意荼毒人不淺。”
“我從不看那些東西。”李休璟拉下臉,反駁了一句。
“那看什麼?”裴皎然唇際浮笑,神色頗為愉悅,“莫不是什麼穢書?想不到玄胤你還有如此雅好。”
見裴皎然越說越沒章法,李休璟慌忙抬首捂住她嘴巴。
“你們在幹什麼?”熟悉的驚異聲從前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