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這漕運改制倒真是頭等大事。賈卿也看看吧。”魏帝放下裴皎然的奏疏,感慨道。
四鎮之亂危害社稷的同時,也暴露出了漕運上的弊端。從揚州沿運河運糧至長安,多倚仗黃淮漕運,然而還黃河有砥柱水急且險,時常有糧船覆沒於此。更要緊的是一旦黃淮漕運被叛軍所佔,江淮的糧只能走自江漢達梁、洋之地,且不說路遠運輸多為不便,最要命的是費事費錢。
而且沿途還有監守自盜者和節度使私下扣留者。倘若從揚州運糧一百八十石至長安,最終到長安的只有一百二十石。國朝賦稅多仰於江淮,同樣也意味著江淮兩地的百姓,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民為邦本,從來不是空談。無論是平定內亂,還是安外藩都需要大量的賦稅支援,而人口則是賦稅的來源。二者是國家基石。無休止的剝削和不能予以回報,都會讓這世道更壞。
賈公閭接過這份奏疏細閱起來。奏疏中不僅指出了漕運如今弊端所在,還給出了對應的解決方法。每一條都是一針見血,似乎只要按照這個方法來,兩難自解。
當然還不忘解釋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戶部沒錢,戶部沒錢等同於朝廷沒錢。從何處搞錢呢?自然是在鹽鐵這樣的大頭上搞錢。
換而言之。這是裴皎然在為戶部哭窮。
以裴皎然的能力出任江淮鹽鐵轉運使,自然不在話下。但真讓她去了,必然會生出許多沒必要的事端來,鹽鐵院就是一方面。無論最終裴皎然把刀停在何種層面,她都會把陛下想看到的結果,反映到中樞。皇帝一高興,全按照她的奏疏走了,她得到的政治回報,難以估量。
可若是讓其他人去,未必能有裴皎然的膽量和手段。到時候沒做成,她又去把殘局收拾好,名聲和回報依然屬於她
“你自請出任江淮鹽鐵轉運使,多少也需要個完整的漕改方案。”魏帝看著裴皎然,淡淡道:“除了在漕吏上,可還有其他想法?”
裴皎然另外從袖間,取了幅卷好的紙箋出來。她除了擬了漕改的章程,另外還有意利用水利對漕運進行改制。
將紙箋遞給張讓,裴皎然道:“治理漕吏只是一方面。漕運弊端的根本還是在於,運輸艱難上。漕運皆在揚州入運河,”
“如今揚州的官河逐漸被淤泥所填,以致於漕輓堙塞,而兩岸的百姓又多侵衢造宅,導致行旅擁滯。如此一來運糧自然艱難,轉運效率一被影響,運到長安的糧也會少。疏浚朝廷漕運之弊,刻不容緩。”
賈公閭聽罷皺眉,“水利工事一向耗時耗錢,如今朝廷本就艱難。在揚州修了水利,其他地方也得跟著修吧?這麼一大筆預算,和工部事先算過沒有。而且浙西剛剛經歷過桓錡之亂,百姓們日子也不好過。再修水利,百姓的日子只會更苦。”
魏帝看著二人不說話。
裴皎然一笑,“朝廷此前不是削兵麼?臣當年便提出過等這些軍士解甲歸鄉後,可以耕田,朝廷有工事時亦可以徵召他們。只需要免除他們的賦稅並且給予衣料糧資。如此一來百姓也不會因為開鑿水渠而廢農桑。”
魏帝和賈公閭皆沒說話。
裴皎然所提出的漕運改制,在大方向上沒有任何問題。唯一一點就是,若是按照她的想法來便意味著,整個鹽鐵司都會進行新一輪的改革。
帝國的財政衙署一直在變,從以往的戶部獨攬大權,變成了現在的戶部、鹽鐵、太常三方互相制衡。誠然內庫從中分利令人厭惡,但是若不如此,財政衙署的關係只會更加微妙。
“那支給呢?”魏帝問道。
聞言裴皎然一笑,“此乃度支所擬的工事預算。至於支給麼?佛陀慈悲普度,臣以為佛陀應該很樂意出這筆錢。何須勞煩國庫。”
似乎是沒想到裴皎然居然會把主意打到佛寺頭上,魏帝詫異地看著她。
南朝四百八十寺,並不是空談的。由於梁武帝篤信佛教的緣故,導致江南一帶的佛寺一貫多,且與當地的豪族勾連,侵佔土地欺壓百姓。江南不是一個適合高壓政策的地方,昔年楊隋平江南就廢了不少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