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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善惡

玄淨捻著佛珠的手一頓。江風吹動了他身上那襲半舊僧袍,數盞蓮燈所撐起的微光,忽明忽滅。裴皎然盤膝而坐,衣袍如水一般鋪開來,手中塵尾似垂柳。

蓮燈與暮色同時交疊在裴皎然身上。她眼簾微垂,手指撫弄著塵尾。雙眼寂靜無波,辯不出喜怒,然其中卻映著火光。走近才能瞧見藏在其中的深淵。

玄淨斂眸一嘆,“貧僧已非紅塵人。傳法於眾,自當是普度眾生。”

聽了這話,裴皎然禁不住哂笑。冷冷望著玄淨,“丹本無青眩媚彩之目,土木誇好壯之心。興靡費之道,單九股之財。樹無用之事,割群生之急。致營造之計,成私樹之權。務勸化之業,結師黨之勢。苦節以要厲精之譽,護法以展陵競之情。”眼簾一掀,“禪師自稱已非紅塵人,那為何還要在桓錡府中受其供養?”

剛才裴皎然所說,是南朝宋釋慧琳所著的《白黑論》。意在調和佛道儒三家矛盾。論中稱佛家六度與儒家五教並行,並且相信順與慈悲齊立。同時一方面又譏貶佛教,指責佛經中皆以天堂地獄勸誘人們追求來生的福利,是以貪慾教化百姓。所以他認為侈談天堂地獄、來生受報都是無益的。

故此《白黑論》既出,立即引起了佛僧們的攻擊。說慧琳身為僧徒,不能忌經護師,反而貶黜佛教,欲加擯斥。

佛教主張神不滅,其所有教義都是誕生於此。而有神不滅,自然就有神滅。

時至此刻,慧琳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人不是來和他辯法的,而他的法也沒辦法和眼前人對接。她的道自成一派。

玄淨思忖片刻忽然起身,站在了裴皎然面前。

看著玄淨袖中藏著的匕首,裴皎然笑而不語。

“施主亂我佛門,詆我佛法。今日自當殺汝弘法。”玄淨道。

“殺我?以身飼虎,只為證道。可我若是無辜者,豈不是徒增殺孽,白費功德。又是何苦。”

“佛法可渡民救世,然施主之言卻可禍及天下僧眾。若舍我寒軀,而救我教信眾。以此見佛性得涅盤,可為之。”玄淨聲音朗朗。

他知曉她的身份。具瞻之範既著,臺衡之望斯集,而其智與慧也遠超他人。是以她有左右局面的能力,她縱容權力將她吞噬,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經過無數次考量得來。看似平易近人,實際上保卻有顆極盡冷漠的心。這樣的人不會點高香敬神明,可她內心仍舊有一絲善。

底下的神策軍已然擁到法臺的樓梯旁。只要玄淨一有異動,他們便會立刻蜂擁而上。

轉頭睇了眼李休璟,見他目露擔憂。裴皎然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法臺下的百姓也紛紛站了起來。舍軀衛道這樣的事,乃是大德高僧所為。只是玄淨為衛道,居然願意毀自己功德來殺裴皎然,他們實在有些不理解。

玄淨手持刀刃一步步走向裴皎然,“我之功過,來日佛自會評說,屆時再論也不遲。”

冰冷的刀刃貼上了裴皎然的脖頸。她唇角牽起一絲弧度。

“裴相公何故如此?”

低頭掃了眼頸上利刃,裴皎然神色從容。

“禪師視他們為信眾,可此間又有多少人真心懷善念。世間佛口蛇心者,不在少數。禪師,這天下安得佛寺千萬間,又有幾間可護天下百姓,使其免受飢寒交迫之苦。終究不過金裝玉砌皆為生民骨血,此也算慈悲?禪師你亦有所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