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二人才睡下沒多久,便被門口的喧鬧聲驚醒。李休璟先裴皎然一步起身,從椅上取了披襖走向她。
“我去瞧瞧,你先歇著。”將披襖給裴皎然披上,李休璟微笑,“放心,有我在。”
聞言裴皎然頷首,目送李休璟離開。屈指摩挲著被褥上的暗紋,薄唇微抿。
“大將,有百姓在衝擊我們的營帳。”賀諒的聲音透過門簾悠悠落入裴皎然耳中。
“不能和他們交涉麼?”李休璟小心看了眼身後的門簾,轉頭往營門前望去。只見門口人影攢動,視線所及處火光連綿。“走吧,我們去瞧瞧。”
“一塊去吧。”話音落下裴皎然已經掀簾出來,身上裹著玄裘。
幾人還未走近,吵鬧聲已經入耳。百姓節節逼近,其中不乏用石頭砸向營門者,或者用手中農具攻擊營門之人。門口的守衛見百姓們來勢洶洶,且同袍不乏有受傷者。礙於沒有命令,心中雖然恐慌,但也不敢動手。郭蓴已經命麾下的將士拔刀示威,怒吼道:“爾等再敢越雷池半步,殺無赦!還不速速後退!”
可百姓見白刃更加恐懼,心中亦不乏因懼而生起的憤怒。將往日所遭受的委屈,盡數道出:“朝廷無道,橫徵暴斂。去歲若非梓華神顯靈,我等必要餓死。而朝廷只顧征戰河朔,對我等不聞不問。梓華神今有神諭,只因君上無德才會頻頻壓迫剝削我們!”
此言擲地有聲,百姓面上憤慨更重。不少人已經擁到了柵欄前,欲用手中農具,砍爛那些攔住他們去路的木柵欄。
柵欄都是就地扎的,在百姓的輪番攻勢下已經岌岌可危。
目視著騷動的百姓,裴皎然蹙眉。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最終落在了藏在後面的幾人身上。在他們面上捕捉到一絲混亂。藏在袖中的手扣在純鈞上。
眼下若不能及時控制這場盤龍,導致其變成了裹挾著宗教色彩的叛亂,那麼整件事的定性都會不同。屆時即便能夠平定叛亂,之後的追責也會比以往嚴重。而這些作亂者留下的影響也是難以消磨的。同樣聚眾激起的情緒,必須將其放在可控範圍內,若致其失控,反倒會被打壓到消弭殆盡,根本無法達成他們真正的訴求。
但眼前這些百姓自始至終都被受益者,裹挾著推到了她眼前。有人在逼她做選擇。殺損她政治清望,不殺待事後論罪,她也逃不開問責。
無暇細究背後人的用心險惡,裴皎然轉頭和李休璟道:“如果這些人攻城的話,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吧。”李休璟冷聲道。
裴皎然點點頭,“差不多了。待會我先出去和他們交涉。”
“他們會聽麼?”迎上裴皎然的視線,李休璟語氣擔憂。
“不知道。但我得試試。”裴皎然望向遠處濠州城的方向,“希望韋皋不要讓我失望。”
面對眼前這些百姓。除卻講道理外,還要保證講道理時的拳頭足夠硬。
濠州城裡,袁公臺在州廨裡閉目養神。自從知曉裴皎然回來後,且韋皋那邊毫無動靜開始,此處就戒備森嚴。城外那波民眾,也是他授意放出去的。只是面對這樣一群人,他還是留有後手,以防萬一的。趁著涉事者在城外之際,他暗中策劃了這次的民亂。
這些民眾都是極為相信梓華神的,也是梓華神背後的得益者。雖然所得利益不多,但也足夠驅使他們為刃。他和巫咸的人都已經混入其中,引導他們的情緒,讓他們因新政之故而憤怒發聲。
之前在荊山堰伏擊裴皎然的那幫人,被抓了一波,但也逃了不少人回來,這些人都被他予以重賞。只要時機合適他一聲令下,就可以用平叛的名義去衝擊百姓,好激化百姓和裴皎然間的矛盾。根據他剛才所見,裴皎然手中並無多少兵馬可用,想要拿下濠州城簡直是痴人說夢。她唯一能夠倚仗的就是韋皋。
“去驛館請韋節帥來。就說我有事要找他相商。”袁公臺道。
“使君已經有百姓,要去倒油焚燒裴相公的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