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吳王依舊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裴皎然不由微嘆。吳王不過才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亦具有手段的年齡。暫且不論魏帝到底如何想的,單論局勢,其實就比他想象中要複雜許多。一旦按他所說,朝廷要面臨的困難只會更多。
看的出,吳王一心要和太子一較高下。好多讓魏帝對他另眼相看。但他還是太年輕,忽略了魏帝的心思,也不清楚局面如何,他所看到的,不過管中窺測。
想到自己臣子的身份,以及魏帝對自己隱約的忌憚,裴皎然思忖片刻,道:“臣還有一計。既然南詔有異動,陛下何不如遣使入南詔宣慰封賞,封其為雲南王。若南詔接受封賞則為魏臣,陛下可趁機令其子嗣入朝為質。一旦南詔有異動,可以其子要挾。”
魏帝方才還覺著裴皎然那番片湯語,實在不像她的水準。而今他聽到這話,不由撫掌而笑。
南詔自願歸魏已有數十年,但朝廷只給了郡王的爵位。而今冊封其為雲南王,一來是安撫,二來是試探其是否有聯合吐蕃之意。一旦其不接受封賞,並且斬殺來使,朝廷出兵便有名頭。且其餘如回鶻等藩國,也會出兵援助朝廷攻打南詔。人家大魏對你這麼好,可是你仗著有吐蕃支援,居然起兵造反。等你和吐蕃瓜分了天下,焉有我們的活路。
如果不能順利安撫南詔,那也不能直接開打。眼下局勢剛剛穩定,若是河朔三鎮趁機復叛,朝廷哪有兵力去打。其餘藩鎮要是袖手旁觀,行割據一方。那才是真正的災禍。
他不能聽從賈公閭乃至蘇敬暉,任何一方的建議。這兩人的主意,都有自己的立場,以目前的形勢根本無法完全執行。若到時候方鎮有所圖謀,星火燎原,倒逼中樞之際,他是推兒子出去頂罪,還是自己下罪己詔,以祖宗基業來抵消罪行。而到了那個時候,這些朝臣們又是否會效忠自己。
思緒至此,魏帝眯眼打量著裴皎然。這樣看來,裴皎然的方法是最穩妥的,也是代價最小的。按照他的期望最好能在,他在位期間解決掉吐蕃和南詔這兩個心腹大患,不能在遺禍子孫。
即便太子有雄心壯志,經緯之才,但如果沒有平穩的局面交到他手中,熱血也會被消磨殆盡。只有自己出面平息了這些禍端,太子才能成為賢君。把戰爭帶來的後果,終結在自己手中,把創造盛世的美名,留給太子。
無論後世如何評價他,他都一一接受。這是成事的代價。父子二人,總要有一人能去面對列祖列宗。
魏帝長舒一口氣,道:“朕記得太子少師尚缺。太子近日言行混沌,裴卿便由你教導其。”
聞言吳王臉色驟變。他求了半天,也沒求到的老師,居然就這麼被指為了太子少師,成為東宮的一份子。
察覺到吳王的不滿,魏帝道:“太子,你送裴卿出去吧。”
裴皎然凝視著魏帝,剛想要推辭。而見魏帝執意如此,壓下了反駁的心思,躬身領命。
臨走時,魏帝忽然冷冷道:“裴卿,日後要好好輔佐太子。”
聞言裴皎然步伐微滯,向魏帝深深一揖。
太子與裴皎然走後,屋內只剩下魏帝和吳王兩人。空曠大殿內,只能聽見燭火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他與吳王亦是父子,相較於太子而言,二人關係更加親厚。但是關係親厚歸親厚,吳王並不是他心目中的繼承人。
“去宮裡看看你母親吧。她近來總是在唸叨你。”魏帝淡淡道。
吳王喏一聲,便轉身從側門離開。魏帝凝視著吳王離去的背影,深吸口氣。吳王這孩子雖然聰明,但容易淪為權臣手中的傀儡。作為儲君並不是合適的人選。
太子和裴皎然一前一後從殿內出去。已經用完膳的群臣,皆抬頭望向二人。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裴皎然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東宮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