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終南山待了半日。臨近傍晚時,裴皎然方才返回長安。城門口無比擁擠,都是從城中歸家,住在附近郊縣的小販和排隊等待進城的旅人。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得以從城外回到城裡。踏著暮色回到務本坊的宅子,閉坊的鼓聲恰好響起。
案上壓著封信,是周蔓草寫的。說她帶著碧扉去往日的姐妹家裡住一晚,今日就不回來了。
家中難得的冷寂。隨意用過吃食,裴皎然便早早歇下。
淅瀝瀝的雨水擾人清夢,睜眼皆是灰濛濛的一片。裴皎然在床上輾轉了一會,起身洗漱離家,核閱門籍後入朱雀門。朝臣們撐傘走在承天門街上,結伴散入各司的衙署中。
踏進中書外省的廊廡,她便聽見庶僕在廊下抱怨。地板上全是泥濘子,他們又得打掃半天。
聽著庶僕的抱怨聲,裴皎然望向腳下的地板。一眼望過去,全是沾了泥巴的腳印。也難怪他們會抱怨。
“諸位辛苦。”裴皎然攏袖微笑著從幾人面前走過。
聲音甫落,方才還在抱怨的庶僕們紛紛噤聲,垂首灑掃起來。公房裡中書外省僚佐們已經起身到門口迎候。
今日雨大,故此取消了朝會。不過各司衙署內部,也需要彙報日常事務。因著蘇敬暉有意避開她,所以中書省和外省的事務,都需要她過目。
事務繁浩,一番彙報下來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
這邊中書外省的會議剛結束,裴皎然又被岑羲請去了門下省。中書門下向來一體,關係自然也更為親厚。
“岑相公,突然尋我所為何事?”裴皎然推門進了門下省的公房,瞧見屋內除了岑羲還有元彥衝,面上笑意稍斂。
四下掃量一眼,裴皎然坐到了元彥衝對面的位置,沒去坐岑羲旁邊的尊位。
“聽小元說,你把那位從劍南迴來的侍御史討去了中書外省?”岑羲道。
“正好拾遺的位置空了出來,他又一口氣彈劾那麼多人。若不換個地方,豈不是要被人記恨死。而且中書省恰好需要這樣的人才。”裴皎然挑眉,語調柔柔,“張讓有意讓樞密使重新橫在陛下與南衙之間。需要有人去上奏諫言。”
元彥衝訝道:“你要利用李敬?”
“原本沒這個想法。可你昨日提了張讓的想法,我便想著要挑個合適的人。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他合適。岑相公覺得如何?”裴皎然看著岑羲道。
元彥衝的想法她知道,但那腔赤血若不能用在合適的地方,還不如不用。
“他已經樹敵太多。再對上張讓,與他仕途無益啊。”岑羲眯著眼,“沒有其他人選了麼?”
“至少在我看來是沒有的。我們這邊能用的,大多數出身於世家。即便有可以諫言之人,陛下也未必會採納。李敬不一樣,他沒有世家的背景。”裴皎然沉聲道。
低頭望向案上的茶盞,岑羲蹙眉。他知道裴皎然所言非虛,可元彥衝此前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李敬是個可用的人才,不應該成為可以被隨意犧牲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