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雨散盡,裴皎然神態慵懶地躺在榻上,腿隨意往李休璟身上一擱,輕輕晃著。她表現的十分自在,像是已經餮足。
打量裴皎然一會,李休璟起身出去。在院子裡打了水回來。擱在一旁,絞乾手巾,握住裴皎然的腳踝,垂首斂眸將她腳底清理乾淨。
看著李休璟一臉認真專注,似乎把她放在極為重要的位置,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你好端端地光腳舞劍做什麼?是不是有心事。”
聞問裴皎然輕笑,“此前賈公閭看見我和陳將軍說了話,他說我結交甚廣。我反譏比不上他門生故吏,遍佈天下。不過麼,這是件非常值得警醒的事。”
一旦在朝局裡摸爬打滾久了,便容易以己度人,尤其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一群老狐狸聚在一起,誰還不知道誰是怎麼回事。
將手中帕子丟人水中,欺身抬眼看向裴皎然,“在人事上他的確略勝你一籌。”
此言並非他有意抬高賈公閭,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像賈公閭這個程度,這個級別的官員其身後的人事關係,往往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對多少人有知遇之恩。
品出了裴皎然話中暗藏的殺機,李休璟面露笑意,“你是不是要做什麼?”
被李休璟一言猜中心思,裴皎然卻無一絲惱意。反倒是伸手,以一指抵在他唇上。
“是時候了。我需要去往更高的地方,才能兌現予以他們的承諾。”裴皎然溫聲道。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個位置上,那樣和她有利益關係的人,都會重新去尋找可以合作的物件。當利益已經無法分配時,唯有更進一步才能繼續整合資源。而她已在百尺竿頭,若不能再上一層,那麼便只能任人宰割。
幾乎是一瞬間明晰裴皎然話中的意思,李休璟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短暫的對視下,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從此刻開始,二人之間有濃霧悄悄瀰漫,她變得遙不可及,自己伸手僅僅只能勾住她衣袖一角。
捕捉到李休璟眼中閃過的彷徨,裴皎然莞爾,“睡吧。興許你我夢中所求種種,皆能得償所願。”
簡單清洗後,二人並肩躺下。
夏夜蟲鳴燥人,然而裴皎然不消一會便睡了過去。深吸口氣,李休璟悄悄湊過去,伸臂環在她腰上。
如裴皎然所言,夢裡得償所願。這是難得一個好夢,他也難得睡得深沉。夢裡星河流轉映於水面,如同裴皎然墨染就的髮絲,縈繞著他四肢八骸,蔓延過他的軀殼,將他拽入一泓秋水寒潭中,涼意浸透了他的衣裳。在徹底墜入水底的那一瞬,他看到了水面上她的身影。
她垂首靜靜看著他陷入黑暗中,她眼中情緒複雜。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卻發現只能勾住她衣袖的一角。她揚唇輕笑,朱唇輕啟吐出幾字。繼而割斷了被他握在手裡的衣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眼看著裴皎然消失在濃霧下,李休璟奮力掙扎起來,卻只覺得臉上一痛。一下子竟然醒了過來。
李休璟睜開眼,卻見裴皎然坐在一旁看著他。他抬起手摸了摸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額角沁著汗珠,連後背也是汗涔涔的。而裴皎然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一臉無辜,“適才你被魘住了。情急之下,給了你一巴掌。”
此時天已亮,紗幔飄蕩。天光恰好落在裴皎然面上,她整個人都陷在了半明半亮的光影中。
掩去眸中情緒,李休璟道:“我方才做了個美夢,卻被你打醒了。你打算怎麼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