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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破奴的身世

第120章

青銅燭臺淌下的蠟淚凝成琥珀色珊瑚,祠堂燭火正盛.

破奴從一團白煙凝聚成實體,落在了祠堂正中央,長髮掃過供案積灰的邊角。

燭火跳躍下,神龕上的白色的破奴神像靜靜凝望著他的面龐,鎏金神龕上的纏枝紋映在他空洞的瞳孔裡,他盯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苦笑出聲。

修長的身影在堂中向前走了幾步,開啟了所有的門,他腰間的青銅鈴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聲波震得梁間蛛網簌簌落灰,迴盪在偌大的祠堂,像一種呻吟。

雕花門大敞著,雪花在門檻處積出半指高的銀邊。他盤腿坐在了蒲團上,在祠堂中央靜看門外雪花紛紛落下,如一尊佛像。

松煙墨繪的穹頂垂落經幡殘角,燭火透過他的身體燃得更烈了些,眼前,整個鍾宅都被白色覆蓋,像一幅畫。

千年前的記憶不停在腦海中激盪翻滾,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感覺自己好像掉到了深海漩渦之中,馬上就要被淹沒其中,恢復的記憶還在不停的增加。

凌晨時分,他終於恢復了關於家庭的記憶。

他的母親是個到死都板著臉的女人,她最喜歡的金絲八寶攢珠步搖垂落的流蘇總陷進銀髮裡,她愛華服珠翠,但也總是拿著戒板追他們兄弟姐妹幾個,罵他們不學好。

但他的父親卻很愛笑,松煙墨汁染黑的指甲總捏著絹帕,他總是圍著母親講樂子,母親偶爾賞臉微微一笑,父親就至少要開心上三天。

他們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他排行第六,是母親四十歲才生下的。

雁城是父親的封地,但因為此地相比較其他諸侯封地較為苦寒,百姓也更貧苦,因而王宮的規制並不豪華,更多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家甚至比不上雁城商戶的府邸。

但也正因雁城是個貧瘠之地,戰亂也來得比其他城市晚一些,在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生活十分安定,甚至可以說……美好。

他回想起當年的歲月,嘴角不自覺扯起,千年前的光景似乎再次在眼前展開,那時年少不知愁,打馬縱街,斗酒吟詩,登高樓,立壯志。

然後看一切破碎,破滅,那些千年前的人、樓宇、寶馬利劍以及愛恨情仇都成為了一團無名的煙霧,飄散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他好像回到了十歲那年春末,第一次長出白髮的母親,躺在花園搖椅上垂淚,鵝黃裙裾落在青石地上,父親見她哭,趕緊散開束起的頭髮寬慰母親,卻換來了更多的淚水,引得一旁的嬤嬤低頭笑父親幼稚。

他們不遠處,大姐和姐夫牽著孩子在楓樹下玩鬧,襁褓嬰孩抓著珊瑚項鍊咯咯直笑;一旁空地上,二哥玄鐵輕甲在日光下泛著冷藍,二嫂的柳葉劍正挑落他肩頭楓葉,夫婦二人忘情切磋著劍術;

不遠處,三哥捧著《樂府詩集》倚在魚池邊,錦鯉躍起時濺溼他月白袍角的墨竹繡紋,而四姐和四姐夫則在湖邊的水榭上支了個桌子畫畫,他們不知因何事突然爭論了起來,硃砂筆在對方鼻尖點出紅痕,互相打鬧著跑了出來找哥哥姐姐們評理。

隨後一群人聚集在父母親旁邊不知講了什麼,逗得連母親都笑了起來,那金步搖的流蘇輕顫著,在日光下閃爍著光芒。

而另一邊,五哥和自己坐在書房聽著夫子的教訓,狼毫筆尖的墨汁滴髒了竹簡,兩人一臉羨慕的從窗戶看出去,引來所有哥哥姐姐們的呵斥:好好讀書!

十四歲那年,他已經騎射精通,五哥立志從軍,開春之時跟著二哥二嫂去了軍中歷練,他本也想跟著去,卻被父親母親強行留在了王宮之中學商賈之道。

父親當時到他的書房說,雁城外戰亂頻起,為免意外,哥哥姐姐們都同意他坐鎮雁城,那如果他要坐鎮雁城,就不能只是會吟詩作賦、舞刀弄劍,商賈之術、農務之術也不可或缺,還有醫術和兵法。

他當時聽完只想原地躺下叫冤,手指摳著案几邊緣的蓮花浮雕差點把案几掀翻,恨不能把哥哥姐姐們全都抓過來重新決定,但當時大姐已經回了大姐夫的封地,二哥五哥從了軍,三哥早已公務纏身,只剩下剛當了父母的四姐四姐夫,他們一向只愛玩樂……

埋頭苦學三年後,國家開始徹底亂了起來,每天都有起戰的訊息傳來,聽聞都城亂成了一鍋粥,子民恐慌,父親接手了治理的工作。

十七歲那年夏天,五哥受傷瘸了腿,他打馬從麟道出城接人,他的鞭子在無意間打翻了麟道的幾個攤子,掃翻的米酒濺溼繡金馬靴……那壇口紅綢掉落,拂過另一個攤子染著鳳仙花汁的指尖,但他那時沒有回頭。

全然不知命運的齒輪從那時便轉動了起來,只是那時他還身處混沌之中,對命運的殘忍一無所知。

琉璃燈罩映著跳動的燭火,他不知何時陷入了睡眠之中,等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山水畫中。

青石亭臺的飛簷結著冰凌,扇中的長舌惡鬼不知何時自己跑了出來,正繞著他睡覺的亭子蹦跳,他那繡著百鬼夜行的綢褲被荊棘勾出絲縷。

看破奴醒了過來,那雙渾濁如隔夜茶湯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嫣紅的長舌在畫外光中發著詭異的光芒。

下一秒,消失在了扇中。

他看向畫外,吳阿姨帶著幾個傭人正在換蠟燭擦桌子,雞翅木供案上鎏金燭臺被擦得鋥亮。祠堂的地上,一個圓盤狀掃地機器人正盡職盡責地掃著地,膠輪碾過青磚縫隙時發出細微嗡鳴。

破奴的眼睛透過畫,落在掃地機器人身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帶鉤,忽然覺得空落落的。

“吳暮,鍾艾醒了嗎?”破奴低沉的聲音從畫中傳來,震得垂落的經幡輕輕晃動。

他估摸了一下太陽的位置,判斷現在應該是中午了,這個時間,鍾艾應該早就醒了。

吳阿姨聞言,拿著抹布靠近聲音來源的那幅畫,老花鏡鏈子隨著動作拍打著臉頰:“破奴神,小姐她……她感冒了,但她不讓我告訴您和彭小姐。”佈滿老年斑的手攥緊了抹布邊角,她似乎有些猶豫,因而聲音越說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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