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蔭顧不上別的,趕緊去找旅店的掌櫃打聽,聽說胡承蔭“人財兩空”,那掌櫃似乎毫不意外。
“你這個後生仔也是不開眼,怎麼就被他給騙了呢?他這個人哪,早就廢了,不但好賭,還是個大煙鬼。我都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他了,聽說是欠了一屁股賭債,被人追著打。”
“他是拿我的錢去還賭債了麼?”
“哼,怎麼可能?我看他剛剛出去的那個樣子,估計是鴉片癮頭上來了,你那些錢哪,十有八九不是換了鴉片膏子,就是上了賭桌了!”
看到胡承蔭愣在哪裡,掌櫃嘆了口氣,把手中的水煙放下:
“可惜啊,他以前哪,是個頂好的人來著,我還想過讓他當我的女婿來著,誰能想到……後生仔,吃一塹長一智,你呀,也別找他了,我不收你房錢,住一宿明天就走吧!”
毫不誇張地說,箇舊有多少賭場,就有多少鴉片館。
此時此刻,馬春福正躺在其中一家鴉片館的草蓆上,這是一間廉價的鴉片館,房內橫七豎八地躺著七八個骨瘦如柴的人,許多人窮得鞋都沒有了,腳底板烏漆嘛黑的,卻個個在自己的幻覺世界裡當著皇帝,當著玉皇大帝。這飄飄欲仙的快感讓每個人都貪婪地吸著,沒有人說話。
平日裡馬春福每次抽大煙也就花個一兩塊錢,這次許久未吸,索性花了十塊錢,一股腦抽了個夠。
草蓆上的馬春福眼神迷離,臉上寫滿了慾望滿足後的倦怠,煙燈和煙槍隨意地丟在手邊,旁邊還有幾把豁了口的破蒲扇,有幾個癮君子似乎已經昏死過去,蒼蠅在他們身上肆意遊走,他們卻全無反應,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若不可聞。
混沌之間,馬春福想起了胡承蔭的臉,他好像他“阿青”的名字一樣,宛如初春新生出的嫩芽,尚不知春寒料峭。胡承蔭讓他不由得想起當初跟哥哥馬春祥一起初到箇舊時的自己,一樣天真善良,一樣對未來充滿憧憬,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
哥哥死了,而他,生不如死。
那個後生仔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
馬春福歇斯底里地大笑出聲,笑著笑著,他的面色逐漸發白,突然渾身猛烈地抽搐起來,一陣強烈的噁心讓他掙扎著想要起身,接著便四肢撐地,弓起身子嘔吐起來,隨後他便一頭栽倒在自己的一灘汙穢之中,他覺得自己渾身奇癢難耐,好像剛剛放進鍋中的活蝦一般,在草蓆上折騰著、彈跳著,躺在他身邊的人都沉醉在阿芙蓉的溫柔鄉中,馬春福此時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死。
為什麼抽了這麼多鴉片,他還沒抽死呢?
為什麼他被要債的人打了這麼多次,他還沒有被打死呢?
此刻他巴不得被所有的債主找到,每個人在他身上招呼一槍,這樣他就解脫了。
馬春福攥起拳頭,在地上砸了無數下,宣洩著他壓抑許久的憤怒。
“我還不能死。”馬春福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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