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連下了一個多禮拜。
硐尖跟草皮尖不一樣,無論晴雨天都可以照樣出工不誤。
又是一個暴雨滂沱的早上,胡承蔭跟大夥兒一起下了硐口。
胡承蔭莫名覺得巷道里漏水比往日都嚴重,水順著巷道的巖壁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整個窩路變成了水簾洞一般。
胡承蔭來回背了兩趟,回到硐中,剛好趕上石欀頭往巖壁上安炸藥。
一聲震耳欲聾巨響,炸藥爆炸。
胡承蔭使勁甩頭,雙手揉了揉耳朵,試圖減輕難耐的耳鳴。抬頭一看,胡承蔭突然發現頭頂水流宛如傾盆而下,接著頭頂的欀木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胡承蔭心中大感不妙,扯著嗓子朝裡頭大喊:
“石欀頭,要塌大頂了,快跑!”
此刻因為爆炸的關係,其他砂丁都躲得遠遠的,眼見著要巷道要塌方,更是把手裡的塃包一丟,撒丫子往外面跑。
“哎,等等,別走啊,石欀頭還在裡面,咱們得趕緊把他救出來啊!”
沒人聽胡承蔭的話,那些砂丁們毫不猶豫地朝硐口跑去,只有蘇家旺一個人丟下塃包,跟著他跑了回來。
傾瀉而下的水流不斷擠壓巷道頂部的欀木,欀木不堪重負,一根根紛紛斷裂,水流裹挾著岩石紛紛向下砸落,一瞬間就把巷道堵得嚴嚴實實。
蘇家旺見此可怖的情景,早已無心救石欀頭,他湊到胡承蔭身邊小聲說:
“快走吧,這裡太危險了,石欀頭現在肯定是沒命了,現在不走小心把你也埋裡頭!”
“你先走吧,我再想想辦法。”
“你有啥辦法?這都堵死了,你想用這把破啄子把這些石頭都鑿開嗎?”
“把你的煤石燈借我。”
胡承蔭舉著煤石燈在石縫間檢視,可是裡面太黑了,他實在看不見受困的石欀頭此刻的樣子。
“欀頭,石欀頭,你還好嗎?你受傷了嗎?”胡承蔭朝著裡面大喊。
裡面卻半天沒有動靜,胡承蔭的心一涼,蘇家旺試探道:
“不會是死了吧?”
就在此時,裡面的石欀頭開了口,聲音淒涼絕望。
“報應,都是報應啊!”
“欀頭,別灰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我該死啊!我該死啊!……”
石欀頭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嘴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句話,一邊說,一邊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阿青,你看他……你看他都瘋了,你就別白費功夫了!咱倆趕緊逃吧,再晚了咱倆都活不成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胡承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救石欀頭,也許是他覺得石欀頭內心的人性尚未泯滅,仍舊保留一絲良知,也許是他不忍心讓一個人就這麼絕望無助地困死在堅硬冰冷的石壁之中。他只知道,他要救人,一定要救。
胡承蔭在心中告誡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