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井輕輕握住了蘇家旺垂落的手,她身上沾滿了蘇家旺的鮮血卻毫不在意,她好像抱著即將入睡的嬰兒一般抱著蘇家旺,一邊拍著他的身體一邊微微搖晃,口中喃喃道:
“家旺,你睡吧,我就在這兒陪你,哪兒也不去,你不是說要帶我和小江走嗎?你好好睡,等你醒了,就帶我們一起走啊!”
這時候小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出來,跑到了小井身邊。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姐姐!”
小井看到小江,溫柔一笑,卻趕緊將食指放在唇邊。
“噓,別說話,你家旺哥剛剛放工回來。你家旺哥說了,等他醒了,就帶我們離開這兒,到他的家鄉去。讓你家旺哥好好睡,別吵醒他,他太累了……”
小江不停抽噎,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可是小井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之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了。
胡承蔭還不能確認剛剛發生的種種是真實還是虛幻,他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讓他幾乎站不住。
身旁的呂世俊卻比他更早認清現實,他對著“張大疤”舉起了手裡的槍。
那把從張大疤手裡搶過來的盒子炮。
“世俊!把槍放下!”胡承蔭大喊。
“張大疤”輕蔑一笑。
““呂世俊,你長能耐了!你有什麼臉拿槍指著我啊?你從小到大吃好的穿好,這些錢都是大風颳來的?你以為爹怎麼把這個天良硐辦起來的?你知道你爹為什麼要把老廠的尖子賣了嗎?你知道你爹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敢到尖子上來嗎?他心虛,心虛!你知道你爹為啥信那個什麼破教嗎?整天求神拜佛的,因為他擔心當年被他害死的那些人變成小鬼兒過來找他!”
“砰!”
子彈擦著“張大疤”臉側飛過,槍口冒出一縷白煙。
張大疤又驚又懼,突然氣急敗壞:
“呂世俊!你真出息了啊!你這是要殺了親舅舅啊!”
呂世俊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卻依然沒有放下手裡的槍。
“舅舅,我在昆明參加過童子軍的軍訓,射擊這門功課我的成績向來都是甲等,下一次,我絕不會打偏了。”
“張大疤”歇斯底里地朝著炮臺上和站在一旁的“冷飯狗”們大吼。
“你們是死的嗎?快開槍啊,把這個沒良心的畜生給我打死!”
炮臺上的冷飯狗們面面相覷,猶豫不決。
呂世俊絲毫不懼,朗聲喊道:
“你們看看我是誰?我是呂世俊,是你們鍋頭呂恆安的兒子!在你們開槍之前,可以掂量掂量,你們的工錢是他張欀頭給的,還是我爹給的?對你們鍋頭來說,是小舅子比較重要,還是兒子比較重要!不想活的話,你們就開槍把我打死!我也想試試看,是你們的槍快,還是我的槍快!”
“張大疤”也被自己的外甥給驚呆了,沒想到一向文質彬彬的呂世俊竟然是個不怕死的主兒。
呂世俊那一番話顯然是起了作用,“張大疤”眼睜睜看著炮臺上那些“冷飯狗”放下了手裡的槍。
“呂世俊你這個混賬玩意!我是你的親舅舅!你忘了你娘死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了嗎?我對你們家有恩!”
“從今天開始,我沒你這個舅舅!我母親活著的時候有沒有勸過你戒賭?你聽了嗎?你這麼多年在尖子上胡作非為,有多少賣大錫的錢被你拿去賭博了?有多少恩我們家也還清了!炮臺上的都給我聽著!都把槍扔下來!”呂世俊大喊。
噼裡啪啦一陣響,冷飯狗們把手裡的槍都從炮臺上丟了下來。
砂丁們見“張大疤”大勢已去,生命威脅也已經解除,之前被恐懼強壓下的憤怒瞬間爆炸開來。
民憤洶湧,平日裡天良硐的哪一個砂丁沒有受過“張大疤”的欺凌和戕害?
砂丁們抄起自己手中的啄子和塃鈀,嘴裡喊著:
“‘張大疤’殺人啦!張大疤喪盡天良!打死‘張大疤’!”
就在砂丁們準備活活撕了張大疤的危急時刻,呂世俊卻擋在了“張大疤”的身前。
砂丁們錯愕地收回了揚起的胳膊,放下了手上的“兇器”。
“請大家冷靜一點!暴力解決不了問題!我舅舅做的惡事,會有法律來審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