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體溫計最高怎麼只有42度
謝可頌長著一張毫無親和力的臉,性格耿直,話不多,在營銷這個需要溝通的崗位上毫無優勢。他運氣不好,剛入職沒幾天,正逢直屬領導被開除。
那時候葛洛莉婭還沒調任,無人牽頭規範公司的組織架構,謝可頌一個應屆生,沒有庇護,不會做人,被各組借來調去,當策劃,也當過一段時間置業顧問,算輪崗。
一天半夜,謝可頌從偏遠的售樓處出來,心情因客戶的謾罵而沮喪,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又怕打擾他們休息。
畢竟再過兩個小時,家裡的麵包坊又要開始忙起來了。
做烘焙生意不輕松,淩晨兩三點起床發面,晚上七八點就準備睡覺。
謝可頌小時候從學校回來,吃好晚飯,父母休息,他開始做作業。他自己給自己聽寫,訂正作業,把填寫好的高考志願書留在桌面上,認認真真規劃一個力所不能及的未來。
他想大人總是有很多種辛苦的,與之相比,自己的事情好像也並不重要。
腸胃空空,身體輕得像一片紙,謝可頌洩了勁,坐在馬路沿,抬頭看天上月亮和遠處樓房,發現世界的面貌跟以前變得很不一樣。
腳下踩的土地不再踏實,星空、商場、遊樂場全都好遠好遠,遠到屬於另一個星球。他每天在黑暗中走向辦公樓,然後又在同樣的景象中回到短租房。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仔細一算,入職也才三個月。
當年從學校畢業,心中早有準備接受社會磨煉,尚且艱難度過,更何況如今,適應了環境,成為一個有能力庇護別人的角色,甚至有過一些得意,依舊被毫不留情地錘打在地。
所有的努力好像都白費了。
六點,鬧鐘響。
謝可頌比平時更早地從床上起來,洗漱,走出房間,穿過一段走廊,寬大的客廳展露於眼前,茶幾上放著展遊昨天留在茶幾上的馬克杯。
謝可頌出了會兒神,把馬克杯帶到廚房,倒掉剩餘的咖啡,洗掉,倒扣在漏網上。
廚房裡,陽光泛著青,謝可頌蹲於飄起的白色窗簾下,在抽屜裡找到一個醫藥箱,裡面整整齊齊碼著展遊平時吃的營養補劑,還有一個體溫計。
身不由己般,謝可頌提起體溫計,壓在舌苔下,紮得有點疼,好像把它當做某種醫療器具,刺進喉嚨,反複審視體內的每個角落。
五分鐘後拿出來,體溫36度8,正常,但謝可頌依舊感覺自己狀態不好。
因為一次失敗而導致的連環失誤是不可容忍的,謝可頌不允許自己以這種狀態面對今天的工作,他要找點事情做做。
冰箱開合,拿出一塊黃油。
麵粉撲簌簌掉進碗裡,加入三個雞蛋,少量泡打粉,白糖。打蛋器被插進粉裡的感覺就像身體被埋進沙灘,暖烘烘的。
黃油慢慢融化成液體,耳機裡放著英語播客,漏進一點攪拌時黏糊糊的聲音。謝可頌從中獲得了某種平靜。
就算工作再忙,許久不碰,人仍然不會忘記那些小時候經常做的事情。
謝可頌忽然生出一些直面困難的勇氣。
泡打粉反應需要時間,謝可頌把覆著保鮮膜的碗放進冰箱,預熱烤箱,隨後脫掉手套,用沾著麵粉的手,開啟昨天開會時用到的公司研究。
他把文件翻譯成英語,並且補完昨天的會議記錄。
四十分鐘後,計時器響,謝可頌霍然抬頭,放下東西匆匆洗手。
他將面油混合物裝進袋子,擠到貝殼狀模具中,最後塞進烤箱。不一會兒,甜蜜香氣透過烤箱的縫隙鑽出來。
等蛋糕出爐的功夫,謝可頌收拾臺面,把自己當成一個扁桃體腫痛的病人,費勁地吞下挫敗感,把更新好的文件發給展遊,又如試探一般,給展遊留言了一個需要解答的問題。
時機恰好,烤箱“叮”一下。
主臥那邊傳來些微響動。
謝可頌拿磨具的手一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哐”一下把蛋糕全部倒出來,穿好外套收拾東西跑出門外。
一套動作快如閃電,關門的時候反而放輕了動作,跟做賊似的。
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