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不安地嚥了口唾沫，開始後悔剛才的沖動。奈亞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那個叫文特森的孩子，竟然殺死了那隻臭蟲......一個人類，殺死了一個半神......”

”人我帶過來了，”奈亞突然站起身，”別讓他出現在我面前。”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空氣中，壁爐前多了一個傷痕累累的身影——被煙燻黑了半個身子的文特森。

馬克從沙發縫隙裡摸出左輪手槍，裝上消音器，對準文特森的額頭。他的手指在扳機上輕輕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良久，馬克長嘆一聲，把槍塞回腰間。”文特森，你是最後一個知道我和奈亞關系的人了......”他的聲音沙啞，”但我下不去手。”

”我曾說你是懦夫，是我看錯了。”馬克苦笑著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柄，”真正的懦夫是我——一個開始錯、步步錯、將錯就錯、死不改錯的懦夫。”

馬克小心翼翼地幫文特森脫去衣服。少年的胳膊有些地方已經被燒焦，面板和衣料黏在一起。他找來剪刀，一點一點地剪開。文特森的手腕上緊緊纏著一條繩子，上面繫著一節指骨，被他死死攥在手裡。

馬克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少年真的找到了他的父母。

他不知道文特森的對手是誰，但”半神”這個詞讓他不寒而慄。奈亞層出不窮的手段和匪夷所思的能力，早已讓馬克確信其神明的身份。半神，就意味著擁有奈亞一半的力量。

馬克用濕毛巾輕輕擦拭文特森的臉。直到換到第三盆水，少年的面容才完全顯露出來。右眼下那道細長的疤痕為這張年輕的臉增添了幾分野性，卻讓馬克心頭湧起一陣鈍痛。

上好藥後，馬克凝視著那道疤痕，輕聲道：”其實這疤挺適合你的......我背上也有好幾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自己肋下的一處舊傷，”人們說傷疤是男人的勳章......有了這個，就沒人敢小看你了。”

”你父母，還有柯裡昂教授......他們都會為你驕傲的。”馬克幹笑兩聲，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傾訴欲，彷彿被奈亞傳染了一般。這些年來，他積壓了太多無人可說的話。

幸好有文特森在。

馬克給自己倒了杯黑啤，加入幾塊方形冰塊。他靠在沙發裡，出神地望著壁爐中跳動的火焰，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搖晃。

”我也曾像你一樣勇敢......”他灌下一大口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小時候我最愛鋼鐵俠，夢想著有朝一日能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直到我遇見奈亞......”

”那時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神。”

馬克又灌了一口酒，酒精讓他的眼眶微微發紅：”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曾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做到任何事——拼命讀書、鍛煉身體、分化為哨兵、當上執政官，成為裡昂最信任的部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以為這就是我的使命，我一輩子可以奉獻的使命，我甚至想過在執行任務中死去。”

”結果呢？”馬克突然笑出聲，用袖子狠狠擦掉眼角的淚水，”因為柯裡昂的一封遺書——裡昂偽造的遺書！裡昂·柯蒂斯，我最敬愛的長官，我是他最信賴的哨兵......他把我開掉了。”

”哈哈哈，多諷刺啊！”

馬克仰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我以為能在這個位置幹到退休......我才三十歲，就已經&039;光榮退役了。”他的手指緊緊攥著酒杯，指節發白。

”如果不是奈亞告訴我真相......”馬克搖搖頭，聲音哽咽，”一開始我根本不信，但一樁樁證據擺在眼前......就像他說的，當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

”所以我賭了一把，你瞧，現在我贏了。我坐上了裡昂的位置。瞧，我是首席哨兵，是不是很厲害？”

“可是有時候我覺得我特別虛偽，特別惡心，比裡昂還惡心。”

馬克突然將酒杯重重砸在地毯上，玻璃與毛氈表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這勝利來得太容易......和我過去三十年的人生相比，簡直像走了狗屎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馬克指著自己的胸口，手指微微發抖，”我覺得這裡爛掉了。那個叫馬克的哨兵，那個和你一樣忠誠勇敢的人......”他的聲音支離破碎，“他在這裡徹底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