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盧燕濟道:“吃完就去,阿聊以後上學沒時間,小心再錯過這位郎中了。”
施遼點頭:“好。”
她小的時候,總覺得身上帶點傷痛,尤其是身為女人身上帶點傷病,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楊太太坐月子見了風落下病,三天兩頭關節痛;楊小姐一來月事,肚子就痛得床都下不了;施阿媽常年低頭縫剪,頸椎僵得睡覺時必須架一個很高的枕頭......
所以施遼小時候對傷痛習以為常,有時候餓得胃痛,或者幹粗活時不小心哪裡磕破,她都不會很在意,就算身上反反複複總有一個地方不舒服,她都覺得,忍忍就能過去了。
但來到明園以後,她有一段時間耳朵吵得睡不著覺,趙歸華發現後,會特地來問她: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施遼才第一次認識的,身體不舒服是不正常的,也不是不能解決的,所以盧燕濟帶她看再多醫生,她也心甘情願,喝再苦的藥,忌再嚴的嘴,她一個字都不會多說。因為身體是自己的,而每個人都應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包盛銘到上海是在友人李江的醫堂坐診的。鄒廣和施遼趕過去的時候,醫堂裡已經沒了熙熙攘攘尋診的病患,只剩一位矮小的夥計正在灑掃門庭。看見他們,這位夥計很熱心地說:
“不好意思,二位來遲了,包神醫今日已經謝客了。”
鄒廣看了一眼表:“不是說七點才謝客嗎,這會兒還早呢。”
夥計解釋:“噢,神醫今天要見一位故人,所以提早閉堂了。”
鄒廣不死心地又提了句:“我們是李全山大師推薦來的,你看看呢……”
“原來是你們呀!”夥計打量著他們,雙目炯炯,“包神醫早就囑咐了要是你們來了,就帶你們進去,那咱們請吧?”
施遼忙道:“多謝你,實在是麻煩了。”
夥計麻利地放下笤帚張羅著倒水:“麻煩什麼呀,你是不知道我們神醫跟□□的關系,那簡直比親兄弟還親。□□有位姓張的學生,早些年還救過包神醫女兒的命,兩個人甚至差點訂了親……”
鄒廣和施遼聽見“姓張的學生”,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鄒廣問了一句:“照您說的,後來是沒訂成了?”
“是呀,包小姐要去國外讀書,走了。那麼郎才女貌的兩個人,可能就是差一些緣分吧。”
“你們二位先喝口水,我這就去請神醫,稍等。”
夥計掀開門簾到後面喊人去了。鄒廣還想著他剛剛說的話,“他說的學生,應該就是張默沖先生吧?”
施遼還沒回,後門處就走出來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男子。包盛銘在名醫裡算是年輕的,頭上不見一根白發,走起路來矯健有力,讓人乍一看以為不是號脈抓藥的,更像是下地拔秧的。
他一看見施遼,眼裡流出和善:“你就是施遼吧?”
施遼忙站起來恭敬答:“是我,多謝大夫撥冗會診……”
包盛銘俯身在陶盆裡洗手,很認真地瞧著施遼:“哪裡的話,你是張默沖交代的人,我可不敢怠慢。”
施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鄒廣便替她答:“我就知道張先生人這麼好,一定能廣結善人。今日有包大夫會診,是我們阿聊的福氣。”
夥計引施遼坐下,包盛銘架起眼鏡開始觀察她的耳朵。他聽到鄒廣的話,很頑劣地笑了一聲:
“他人好?他人是最犟不過的。”
包盛銘瞧完耳朵,開始問一些問題,施遼一一如實回答。問完,他點點頭,心裡已經有數了:
“我預備先給你施上五回針,再配幾副湯藥。”
他低頭寫了一張單子,遞給那個夥計:“王石。”
鄒廣跟著王石出去了,施遼想問問自己自己上學沒時間來紮針怎麼辦,包盛銘已經料到了:“抽空來就成,紮針時間不長。”
“好,多謝包大夫。”
施遼以前看郎中針灸,那麼長的針紮進去再拿出來,一點兒血都不見,她就以為不疼,沒想到輪到自己,包盛銘第一根針剛紮進去,她的眼淚就毫無徵兆地湧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