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謊。”她忽然盯著他,眼裡好像很淡漠,但又能看出一分不容拒絕的執著。
“你回北平肯定又要忙工作,一定不會去看醫生。”
“包神醫醫術真的特別好,我的耳朵好多了,你就去吧。”她話又軟了,好像在哄人。
張默沖內心微動,深吸一口氣:“好。”
李江醫堂離萬和很近,兩個人一路上的話都不多,不痛不癢地交談了幾句,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
施遼先一步道:“我先走了。”
“好,再見。”
但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跑了。
下次見面不知又在何時,張默沖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走遠,心裡好像始終憋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包盛銘自從上回來了上海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沒回去,見到張默沖是又驚又喜:
“什麼風把你一個大忙人吹到這兒來了?”
張默沖自知有愧,倒是十分配合他的檢查,包盛銘凝著眉要給他抓藥,他搖搖頭:“您就算是配了我也喝不夠頓數,再好的藥也沒用,還是今天先給我的手腕施一針吧。”
包盛銘以為他是手腕疼得受不了了才來找他,照例開始數落:“叫你寫字畫圖的時候悠著些,我說什麼來著......”
張默沖一語不發地聽著,間或笑一兩下,包盛銘看他這個樣子,也氣不起來,只罵他是個木頭。
包盛銘今天忙得顧不上他,也就沒把他單獨領到後間,張默沖和其他來尋醫的病人一樣,都坐在大堂的排排候診木椅上。
十一根針以某種方式全部紮入手腕以後,他並不覺得特別疼,只是不說話,靠著椅子放緩身體,閉目休息。
疼痛感不斷加劇,他睜開眼,卻不期看見門口躍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施遼揹著書跑跑進來,氣喘籲籲的,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張默沖!”
她跑到他旁邊的位置,取下書包放到椅面上,又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捧出一個東西:
“我跟老師請假了,請了半個小時。”
張默沖想坐起身,卻聽見她說:“別動。”
施遼拿出一個布包,輕輕開啟,雙手合攏,盛到他面前:“看,嘎拉哈,抓子兒的。”
五個用木頭雕制的“羊髕骨”躺在她粉白的手心,小巧玲瓏。
張默沖笑了:“哪裡來的?”
施遼從書包取出一本很大的書:“我特地去賣羊雜湯的店裡要了幾個羊髕骨,然後託木匠打的。”
張默沖剛要說話,施遼卻輕搖頭:“不貴的,我同學的父親就是個木匠,給了我優惠的。”
她看一眼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很疼吧?”
張默沖一愣,又聽見她說:“看我玩,看我玩就不疼了。”
她把書墊在椅子上,蹲在地上,嘩得一下張手把五個“子”撒到書面上。
“我問過莊屏姐了,就是我一個鄰居姐姐,也是我的好朋友,她比你小一歲,她說她小時候這個東西可流行了。”
“你怎麼不會玩呢?”
她纖細的手指翻轉張合,將“子”兒拋起落下,漆黑的眼睛一片專注。她身後不知有誰嚷嚷著熱,起身開啟了店內唯一一扇電風扇,風扇吱吱呀呀地鼓起風,吹亂了她齊眉的劉海。
張默沖的視線就落在她微微翕動的濃密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