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杜蘭聽見後趕緊請示盧公,盧燕濟心裡再不悅也只能把人請進來。丁媒婆一進門,立刻換了一副親熱的臉色,說明自己是來替安橋柳家小兒子柳維興說媒的。盧公沉著臉一言不發,杜蘭知道他已經很生氣了,可丁媒婆哪顧上理會這些,只知道一個勁誇柳家:
“柳家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爭氣,大兒子把柳家的木材産業從天津做到了上海,小兒子書念得好,人也老實,說實話,人家不嫌棄幾年前訂的一紙婚約,實在是因為柳家人地道,心眼好……”
盧燕濟難的地咄咄逼人:“教賣棺材的發了財,這世道還真是壞了!”
杜蘭也心想都說媒婆的嘴信不得,果然是真的,這兩年華北不安穩,柳家指不定是因為什麼才來的上海呢,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可丁媒婆就跟沒聽見奚落一樣,反而兩只細眼睛一吊,嗓音刻薄起來:
“盧公吶,您的大名上海誰人不知?您是國學大師,您盧家的門風是極好的,可是再怎麼好,那姑娘也是個野的,親爹孃都不要,原本是窯子裡敞腿的命,卻被我們好心的太太收養了,供她長大,還替她訂了這麼好的一門親……”
盧公氣得渾身哆嗦,臉色鐵青:“杜蘭,送客!”
杜蘭聽得心驚肉跳,對這個粗鄙的婦人反感不已,想趕緊請她出去,沒想到丁媒婆輕輕一個轉身,假裝沒看見杜蘭趕客的姿勢,悠然踱到院子裡去了。
“那姑娘合該是要訪一回楊太太,千恩萬謝的。奈何我們太太知道如今楊家家道中落,你盧公名氣又極大,那姑娘想必不願意回去,她也不強求,只是這婚事實在是合拍,她不忍心看著女兒錯過啊……”
盧燕濟抓著柺杖猛咳了一陣,額上青筋暴起,杜蘭趕緊替他順氣,心裡只想讓這個不速之客趕緊走:
“你說得這麼好,有什麼憑據?我們憑什麼信你?”
盧燕濟咳得斷斷續續:“不……不必問,趕出去,趕出去!”
剛好鄒廣提著一筐片好了的蜜餞火腿從門外跨進來,盧燕濟看見他,從牙縫裡艱澀地擠出幾個字:“阿廣,將她趕出去!”
鄒廣沒見過這種場面,心裡一驚,不用問也知道院子裡的那個女人不是個好人,他沉著臉,不顧她嘴裡哎呀哎呀地叫喚,直接把她丟出去,毫不留情地劃了門。
還沒朝內走幾步,又聽見門外女人好似整理了一下,聲音又變得輕松得意:
“您別急吶,當初這門婚事可是簽了字畫了押的,柳家這兩天才到上海,好些東西沒能帶過來,等安頓好了,我帶全了手續再來看您……”
從那以後,丁媒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今天盧燕濟之所以肯讓她進門,是因為她又站在門外嚷嚷,說找到了小女的學校,盧燕濟如果不答應,她就親自摸到學校去……
丁媒婆進了明園,沒人搭理她,她也不惱,眯著眼睛對二樓緊閉著的窗戶笑說:
“柳家的鋪子開到同孚路二十號了,兩天後就開張,柳家特地派我請盧公到時候賞臉光顧,“搶個油主”,沾沾喜氣不是?”
杜蘭怕她還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在灶房裡提著一顆心聽著,沒想到她說完這句,拍拍屁股就走了。
媒婆前腳一出門,後腳二樓臥房裡就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轟然倒地,杜蘭跑上去一看,盧燕濟居然給氣得厥倒在地上。
家裡沒人,杜蘭一個人把他拖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湯藥,半晌他鼻腔裡才長出了一口氣,醒了,但緊緊閉著眼睛,臉色依舊蠟黃如牆紙。
所以她慌了神,這才不顧盧燕濟吩咐,自作主張到街角的肉鋪裡借電話將施遼喊了回來。
她想起這些氣得直呸:“你說她安的什麼心?柳家新開的是棺材鋪,那哪個有良心的會喊人去棺材鋪“搶油主”?”
……
施遼當天回學校就拜託門房,要是有姓丁的或者姓柳的登記找她,不要理,就說這裡沒有叫施遼的。
門房李大爺因為莊屏來送吃的的時候總給他也帶一份,對著二位姑娘都很喜歡,爽快答應她。
幾天後他果然發現有個姓丁的女人要找施遼,遭到拒絕後也不走,就一直在門口打轉,李大爺一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不是好人,於是她來一回,他就提著棍子趕一回,幾次之後她終於不來了。
丁媒婆進不去學校,但已經摸清楚了學校的放假規律,準備等施遼放周假的時候在巷子裡蹲守。
那天施遼正揹著書包慢慢走著,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刻,在牆角的陰影忽然又一個陰影躥出來,一下子撲過去抓住她的手臂:
“你是施遼不是?”
是一個黑瘦幹巴的女人,施遼一下警覺起來,作出莫名其妙的樣子:“不是啊,怎麼了。”
說著裝作不耐,甩開她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