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什麼呀。”
孫風竹也加入她們,一臉好奇:“你們關系很好麼?”
於是梁領言又大講施遼當初如何陪她退了婚,救她於水火之中。這算是一樁大八卦,其他幾個朋友都沒聽過,一時都被吸引住了,剛好孔正買了包子回來,坐在最靠窗的方治坐出去吃東西,張默沖和施遼連帶挪了位,張默沖靠窗,施遼坐在他和方治中間。
外面五個人吵吵鬧鬧地分東西,他們兩個人終於得了空,施遼不由分說,伸手將張默沖的腦袋按到自己肩上,壓著聲音:
“睡一會兒吧,你昨天一整夜都沒怎麼睡。”
“好。”
“我看看還燒不燒,”她伸手摸上他的額頭,“不燒了。”
“真棒。”
張默沖閉著眼笑了,往她的脖頸又蹭了蹭,氣息撲在她脖子上,癢癢的。
施遼從行李箱裡取出來一件衣服,半搭在兩個人肩上,為他遮住窗外的光,“這下睡吧。”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他的眉頭始終皺著,不要說小憩,似乎連松一口氣都不行。
她伸手,手指覆上他皺起來的眉間,一下一下撫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聽什麼最容易睡著?”
指腹柔軟,他甚至有些貪戀這片刻的撫摸,想了一想,他道:“在國外上學時上的拉丁文學課。”
拉丁文施遼不會,但估計英語法語都是一個效果,於是她想了想,微轉向他,下巴抵著他的額頭,輕輕開口。
<101nove.hes,and a drobness pains
y sense,as though of heock i had drunk...”
施遼不是個很愛讀外國詩歌的人,這首詩英國詩人濟慈的《夜鶯頌》還是班級詩歌朗讀比賽中被強制背誦的,彼時她不懂詩裡的內容,如今流離在外,火車搖晃著駛離家鄉和親友,居然也能理解幾分詩人坐在樹下,夜聞鶯頌,在痛苦和極樂之間往返掙紮的情緒。
還剩最後一節的時候,他忽地道:“後面不用了。”
“為什麼?”
他沒說話,忽地仰頭,嘴唇去尋她的後頸,然後輕輕地,如啄咬般吮了一下,聲線低啞,“y princess nightingae.”我的夜鶯公主)
親完沒再動,偎著她的肩膀,倒似真的睡著了。
火車慢慢地走著,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響起空襲警報,下一刻是否會丟下炸彈,但張默沖卻難得地有了睡意。
詩人的夢幻會在最後一節結束,但他不會,畢竟他全部的希望和夢幻,此刻正在他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哐哧一晃,將他晃醒,他也不知道自己睡沒睡著。
施遼還在身邊,手裡展著一封信,反反複複看,看過一遍折起來,又開啟,再看一遍。
“醒啦?”察覺到他的動靜,她扭頭輕聲道。
“嗯。”
他的眼神在信紙上停了一瞬,很快移開,施遼卻把信放到他手裡,“看看,家裡寫的。”
“家裡”兩個字一出口,倒讓張默沖有些意外,這麼些年對他而言稱得上“家裡的”的,只有施遼的信。
「妹妹,箱子右面是一些臘過的肉,最近天氣冷了不容壞,但也要盡快吃,黑色盒子裡的是應急的藥,雖然你是醫生用藥自無需我說,但我還是嘮叨一句,過分用藥總歸不好。還有一罐洋槐蜜,這個不容易壞,慢慢吃,過冬的衣裳都給你裝上了,你喜歡的茶油皂也隨了一塊,你的‘百寶箱’帶不去,我一定好生給你看管著,師公杜姨、阿雙阿屏都有我照看,你千萬放心。時間緊急,倉促之下只能準備這些,千言萬語都可表為一句:千萬珍重身體,千萬放心家裡,一切有我。有幾句話捎給張默沖:好生照料自己,好生陪著阿聊。
國難當前,人人危險,莫要自怨,潛心砥礪,終有一日重逢。」
字型潦草,幾乎難以辨認,皮箱卻是嶄新的,應該是臨時出去買的,箱子裡的東西有條不紊,面面俱到。
“張默沖。”施遼沉默了片刻,叫他,“我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平日裡六七個小時的路程,由於頭頂不可知的威脅和超載的乘客量,速度被無限放慢,誰也不知道火車什麼時候,以及是否能順利開進杭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