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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第 66 章

第二日,敵機在聯大新址上空反複騷擾,校方明白日本人這是特地針對南下的知識分子而來,因此敦促學生四散,施遼也從和梁領言同住的公寓裡搬了出來。

上海淪陷,南京危險,前線戰事不利,大量的傷兵被退回長沙養傷,各大醫院超負荷運載,施遼幾乎沒有空去傷感,有時候警報響得過於頻繁,她甚至可以做到充耳不聞。

聯大在短短一個月內收到了朝二百餘封的離校參軍申請,校方也予以積極支援,提供路費、介紹信等多方證明。康順潭也執意要去參軍,他已等不到畢業,趙武雖然理解他參軍報國的心,但到底覺得可惜,整夜與他談話,但還是動搖不了他想要參軍的決心。

他走的那天,施遼和張默沖都去火車站送他。

火車站擠滿了外地來的人,一張張灰撲撲的臉,也擠滿了要離開長沙的人。明天,張默沖也將和團隊一起出發前往甘肅。

聯大為上前線的學生舉辦了歡送會,然後學生們舉著旗子為臨行者助威打氣,一路將人送到火車站,施遼看著群情激奮的學生,問張默沖:“你走的時候,我要怎麼送你呢?”

張默沖笑笑,抬手替她將圍巾裹得更嚴實一些,避而不談:“我就知道這條圍巾襯你。”

她戴的是張默沖攢錢買的外國牌子圍巾,說來也巧,她沒想到鄒廣替她打包行李的時候,一併把這個圍巾也帶過來了。

她轉而不再談這個話題,開始跟著學生一起合唱,一句“看準那敵人把他消滅”還沒唱完,頭頂刺耳的防空警報忽地響起。

人群霎時驚慌起來,此時火車站周圍聚集的人太多,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踩踏事件,舉著喇叭的學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要慌,分兩隊,往東西進口兩處的防空洞走,分兩隊...”

但因為西進口離得更近,所有人都下意識往西邊湧,施遼和張默沖被人群沖撞得動彈不得,他死死拉著她的手,沿著牆往東邊走。

但沒走幾步,耳邊忽地響起轟然巨響,一陣氣波沖擊過來,將張默沖和施遼拋向空中又扔回地上,路邊的建築一瞬間崩塌,劈頭蓋臉的砸下來,玻璃被震碎,張默沖用外套裹住施遼爬下,幸運地沒有被瓦片紮到,他在濃黑的灰塵裡抱著她,看不清彼此,但擔心她害怕:“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身後,不到二十米的距離處燃起熊熊烈火,炸彈在西進口防空洞前落下,不知又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來不及想別的,只能先扶起來離開這裡,一個男子和他們一起往東走,卻沒有他們幸運,砸下來的鋼架卡在他的大腿根,大動脈被割開,鮮血井噴。

施遼心滯一瞬,猶豫了,圍巾解了一半,另外一個她熟識的醫生也在佇列中,知道施遼心軟了,幹脆直接推她:“快走,快走,你不要命了?”

她被推搡著,卻忍不住回頭看那個人,他哭得太痛太痛了,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紮在她心上。

城市救護隊的車快速趕到現場撤離人員,施遼走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麻木的,那個人捂著腿根絕望哭喊救命的樣子在她腦中久久不散,求生的本能卻又驅使她向前走,向前走,不要回頭,可是她知道只需替他止血就好,只需止血就能救他...

張默沖抱著施遼跳上後備箱,車一刻不敢停,全靠路人自行爬上來,上車的人太多,施遼的圍巾被人扯到車廂裡頭,張默沖伸手替她去拿,附身的時候牽在一起的手微微松開。

就在這個時候,施遼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後退,轉身,一躍而下。

轟炸機依舊飛得很低,軋軋聲不絕於耳,濃煙充斥於視線之中,地面撞傷膝蓋,在所有感官都不靈敏的時候,施遼卻確信她聽見了身後那人叫她的名字。

那聲音太絕望,太震驚,激得她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心髒在揪痛,但她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能停,不要回頭。

若不是那多出一絲的幸運,躺在那裡的人就會是她和張默沖。上天予她幸運絕不是讓她慶幸劫後餘生,她想盡己所能,去救不幸之人。

——

往回走的時候遇見紅十字隊,她跟著隊員一起去轟炸現場抗傷員,冬天天黑地早,一通忙完準備回去找他,才發現自己全臉全身都是血,但她等不住了,離開的越久,張默沖那聲絕望的呼喊就越清晰地回響在她耳旁。

急忙回到旅店,上樓前看見老闆,問他張默沖吃過飯沒有,老闆看清她滿身的血,雖然知道她是醫生,但還是驚訝道:“沒有,他現在正睡覺呢,你先洗洗再進去呀。”

她剛想說我上去洗,老闆已經拉住她:“去我屋裡洗,剛好現在就有熱水。”

反正張默沖現在在睡覺,她沒那麼急了,這樣進去卻是也會嚇到他,於是承了這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