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收到長輩送的一隻玩具熊,造型精緻,手感上佳,饒是不喜歡這類東西的謝聞頌,還是忍不住揉了好幾次它的頭,貼心放在床頭。
小熊黑漆漆的眼珠在淺光下呈現一種深邃的錯覺,謝聞頌握住它一邊手,在心底選擇和它交朋友。
有小熊的陪伴,秋天的第一場雨來時,謝聞頌已經對雷雨聲沒那麼敏感了。
這只小熊比一般的要大一些,他每次抱都能被填滿,總是有種莫名的安心。
謝聞頌在想,也許它的體內藏了一顆隱形的心髒,因為他聽見心髒怦怦怦跳動的聲音很大。
謝聞頌知道,玩偶是沒有心跳的。
他聽見的,其實是他自己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
但他發現,溫遇也許比他更需要這只玩偶熊。
那年夏天過去,新的學期開始,溫遇仍沒和他一起上幼兒園,喬若琳說她又病了,沒辦法來這和他共同學習。
這個妹妹身體總是不太好。
謝聞頌在想,她在醫院紮針會不會很疼。
她會不會怕那冰冷的針頭。
於是他突然想到自己害怕雷雨天的心情,覺得那一定不好受。
他現在已經不那麼怕了,所以也許有人比他更加需要這只小熊。
所以當媽媽再領著他去看妹妹的時候,他將其揣進自己的懷裡,一路抱到醫院,交到她的手裡。
他想的是。
我把我的勇氣借給你,期限是很久。
很久。
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也許是那隻小熊帶著他的祝福真的發揮了作用,後來溫遇生病的次數越來越少,謝聞頌開始在學校見到她的身影,他臉上開始出現不自覺展露的笑容。
剛上小學,溫遇因為身體原因沒在幼兒園學到什麼知識,跟上老師講課的進度有些吃力,謝聞頌聽到喬若琳說起這件事,說他可以幫忙。
小家教去上課的第一天,溫遇正趴在桌子上,用鉛筆尖給橡皮戳出一個個小黑洞,謝聞頌湊近看,連起來竟然是個心形。
“……”
他表情有點難以形容:“你不會……喜歡上誰了吧。”
那會兒的小孩,對“談戀愛”這三個字還完全沒有概念,只能用自己還沒擴容的詞彙庫拽來差不多意思的詞拎過來。
溫遇直接把橡皮藏進手心,聽見“喜歡”兩個字明顯反應很大,從臉頰一直紅到耳尖:“我,我才沒有。”
沒有就沒有吧。
他也不想和她糾結這個問題。
他順手將課本摞在桌子旁邊,瞥了眼溫遇攤開的作業本,上面字跡歪歪扭扭,兩位數加減法乍眼一瞅就知道基本沒有幾道做對的。
謝聞頌知道她因為生病也沒什麼基礎,翻開書就打算先把知識點串一下。
手背被她指尖戳戳,他扭頭,溫遇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個巴掌大的小冊子,裡面每頁都是某位男歌手的照片。
謝聞頌之所以對他有印象,是因為最近這個歌手真的很火,幾首歌曲迅速登上各大音樂排行榜的前列,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都聽過零星半點,說明的確挺火的。
本子明顯是溫遇自己買的,紙頁的邊角度因為時常翻動都已經捲起筒狀,她不厭其煩地再次用手捋平,彩色印表機列印出來的照片有些噪點,清晰度並不太好,可溫遇還是越看越喜歡。
她一頁一頁地翻給謝聞頌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他就在旁邊聽,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
他覺得這和他在醫院看見的溫遇一點兒也不一樣。
病床上,小小的,看似平靜的她,眼波裡淺淺的清澈,彷彿是隔絕周圍一切的薄玻璃,她仍舊見人會笑,乖乖聽話到紮針也不哭,只是會把嘴唇都咬出一排牙印
他去過幾次,醫生護士都誇她是個勇敢堅強的小女孩,說她是在這一片住院的小朋友,最堅強的那一個。
但其實,他曾經見過黑暗中,閃爍在溫遇臉上的眼淚。
坐在桌子前的謝聞頌注視她側臉專注的表情,不知怎麼突然想起她之前某天晚上的那滴眼淚,一時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