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看哥哥看得很清楚,連崇拜的情緒都是劇烈且清晰的,可現在看著他,卻好像兩人之間隔了一層薄薄的東西,好像被糯米紙糊住了一樣,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三年啊,他離開焉耆才三年啊。
怎麼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你怎麼會是黑袍人的人!
無晦溫和的向他走近一步,態度寬容得像是在對待個孩子 : “你說錯了,我不是黑袍人的人,我是他們的主子。”
淩扈被這句話沖擊得恍惚了一陣,猛地抬頭,拔高聲音道:“你記得我?你沒失憶?”
又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怒道:“你的眼睛也沒事?!”
無晦輕輕一笑:“如你所見。”
淩扈心跳得飛快,腦子嗡嗡作響,甚至連手腳唇舌都開始發麻起來。
他為什麼假裝失憶?是因為……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會妨礙他的大計嗎?
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哥哥怎麼會變成這樣?
還是說,我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你害死了很多人……”
無晦溫聲打斷,又顯得那麼漫不經心和漠然:“自古爭權奪勢哪有不流血的?就讓那些人的血骨來為焉耆的振興鋪路吧。”
淩扈又急急道:“等阿父駕崩,你就會是昆彌,沒必要……”
無晦再次打斷:“我不喜歡阿父治理下的國家,太小也太弱了,我的野心也不甘讓自己未來只能當個小小的焉耆昆彌。”
“可是這太冒險了,不要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小事,就賭上你的人生……”
無晦終於正眼看他,微扯了扯嘴角,似是在輕諷:“小事?那什麼是大事呢?土地、人口、稅收,我為自己國家而已,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四個字重重敲在淩扈心上,讓他頭暈目眩。
他張了張嘴,很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無晦又由上而下掃了他兩眼,輕笑一聲:“你在裝什麼?淩扈?”
淩扈心髒像是驀然被把刀子捅了一刀,抬頭茫然的看著他。
無晦卻又輕飄飄往他心髒上捅了一刀:“焉耆強大了,你也是受益人不是嗎?”
誰錯了呢?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淩扈生澀而艱難,繼續勸道:“就算成功,你也會遭到唾棄……”
無晦展開雙臂,脖頸青筋凸起,“待我功成名就,揚名千古,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成功之前,你所有的優點都會被當成缺點!成功以後,同樣是之前的那些缺點,全都會被天下人放大,解釋為優點!
而且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很快,他那些情緒又如潮水般褪去,再次恢複眉眼沉靜、悲天憫人的模樣,好像剛才的失控都是錯覺一般。
他掰過淩扈的肩膀,溫溫柔柔甜甜蜜蜜道:“阿扈,哥哥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你呢?你會做出什麼選擇?
把哥哥的身份完完本本告訴褚芙,還是,與我一起墜入深淵?
淩扈麻木痛苦,好像靈魂已經退出了這具軀殼,漂浮在空中無動於衷的注視著自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半輩子,也可能是一剎那,淩扈抬起眼皮,拂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輕道:
“哥,我不再引你為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