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這才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異樣。
伸手一摸,才發覺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清淚。
他靜靜的抽噎了一會,將眼淚胡亂一抹,估摸著眼眶不那麼紅了,便拿上碟子裡剩下兩個包子,推開木門。
門口空地上的女人朝他回頭看來。
一身青衣短打,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手上握著一柄纏布大刀,正舞得遊刃有餘。
正是程遙青。
顧況努力憋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師姐,好久不見。”
程遙青挽了個刀花,將刀收至背後。
面前的顧小少爺眼圈紅紅的,塞滿包子的嘴讓原本俊秀的臉多了一絲滑稽。他整個人如同抽離了魂魄一般搖搖欲墜。
像一隻落魄的小狗。
程遙青心下如是想。
她朝著顧況招招手,示意他過來:“既然起來了,就讓我看看這些年你的早功如何。”
顧況就知道,遇到程遙青準沒好事。
顧況第二次見到程遙青,她正身著一身勁裝,頭發高高束起,右臂上紮著黑色紗布,抱著一把看起來就非常沉重的大刀。
顧老將軍為顧況介紹:“這是你的師姐,程遙青。程女俠的刀法名冠江南,日後暫由她帶你習武。你要向程師姐多多討教。”
說是師姐,其實就是顧老將軍給顧況找的臨時習武師傅,顧況需要執師禮,遵師命。
顧況高興地應下了,在祖父的指導下沖著程遙青磕了三個響頭。
顧家的拜師禮不注重繁文縟節,無需禮金束脩,只需拜得三拜,就算誠心入門。
顧況三次拜首完畢,被程遙青雙手扶起。
他抬首望去。
只見她眸色深深,如隔冰雪。
她是一個嚴格到近乎苛刻的老師,在顧況跟著她習武的一年內,真真是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譬如馬步,一定要沉肩挺胸,塌腰直背,綿息長吐,腿定如松。
如若顧況下盤不穩,程遙青一腳就能將他勾倒,摔一個大馬趴,然後從頭開始計時。
再譬如虎賁拳,打起來得虎虎生風,手攫足踏,氣勢兼雄。
程遙青與他拆招,總是輕輕鬆鬆就化去顧況使出吃奶勁的拳頭。“不夠,再來一次。”顧況日日下習武場,噩夢裡都是這句話。
一整年,無論是三伏酷暑,還是數九寒冬,顧況都被迫勤勤懇懇,不敢稍有懈怠。
連顧府裡的小丫鬟都笑說:“小少爺好似變了個人呢。”
但是一年之後,顧況的苦日子結束得猝不及防。
當他又一日拖著不情願的腿走到演武場中時,程遙青不見了,面前換了個粗憨魁梧的大漢。
“顧小公子,我是虎賁軍第四營的牛七,顧將軍說,讓我負責以後教你習武。”
程遙青就此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逃脫程遙青魔爪的顧況怎麼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又經歷了自己幼時習武的痛苦。
他屈膝蹲腿,雙手平舉,拼命想穩住顫抖的腿腳。
身後風聲傳來,程遙青一個刀面拍在他的背上,顧況的身子晃了晃,幾乎就快面朝地栽了過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