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她此時有些後悔。
顧況這小子口頭上說得頭頭是道,什麼不拖累師姐,什麼放棄尋仇。但是觀其行動,卻能發現,他只是嘴上一套,身體做的是另一套。
他只是把複仇的種子埋在了心裡,指不定什麼時候便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正想著,背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正是顧況。
“怎麼來得這麼快?”
他手裡拿著兩件灰漆漆的、看不出形狀的衣服,臉上一片欣喜。
“師姐,我沒走到村莊去。”顧況說著,把衣服擱在程遙青身旁的石頭上。他的目光觸及師姐露出的光潔的背脊,又如觸電般閃開。
程遙青將身子背向他一偏,把衣服提上,只露出一邊肩頭。
視野下一秒就被擋住了。
但是顧況還是看清了。或許是由於常年練武的緣故,程遙青的肩背與話本中所言的“柔膩香肩”大相徑庭,絲絲肌肉鼓起,倒似一隻健美的野豹。
“我走到林子邊上,恰好碰見了一個無人的守林人小屋。”顧況解釋道,“不過屋內僅有男裝,也不知合身不合身。”
不待程遙青提醒,顧況便自覺轉身:“師姐,我背過去了。”
程遙青瞥了他一眼,只看到顧況毛茸茸的後腦勺。
他大概是小跑著來回的,肩背聳動,猶自喘著粗氣。這一番運動,倒烘幹了大半身衣服。但是那些帶著潮氣的衣服緊貼著面板,恐怕也有些令人不舒服罷。
程遙青不知道的是,顧況的異樣,更多來自心裡。
年輕人的耳力靈敏,背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不用仔細去聽,就灌進了他的耳朵。
顧況幾乎都要在心頭勾勒出背後的情形。
他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此時心悅之人在背後換衣,他卻不能有動作。
只能任由旖旎的遐想在心頭氤氳。
顧況憋得渾身難受,跺了跺腳。
他感覺身體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反應,趕忙蹲下身抱住了膝蓋,藉此掩蓋身體上的異樣。
程遙青手上的衣服並不繁複。這是一件保暖防風的外袍,樣式樸素,看起來正適合夜寒露重的時候。
她用衣服攏住了身體,中間系一根腰帶,勒出細腰。程遙青低頭向水中倒影望去,感覺自己像一隻寬肩窄腰的大螳螂。
若是手中拿把刀,便更像了。程遙青在心裡啞然失笑。
畢竟心頭掛念著顧況也會感到不適,程遙青換好衣服,轉過身來,卻看到顧況蹲在地上,似乎打著顫兒。
她趕忙疾步向前,扶住顧況的肩頭:“你怎麼了?”
顧況搖搖頭,幾乎要把頭埋進衣服裡,露出的脖子紅得像能滴出血來。
程遙青見他這般,念及顧況大腿上的傷口,更是錯解了他的搖頭。她以為顧況是傷口崩裂,疼得說不出話來。
她伸出手,想要移開顧況擋著臉的手臂,柔聲道:“告訴師姐,你身上哪裡不舒服?”
顧況被她這麼一晃,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急忙縮起腿來,再次遮擋在自己身前。
不防傷口被這劇烈的動作牽扯到,一陣劇痛傳遞到大腦,他嘴角不由得“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程遙青的手已經按上了他的大腿。
顧況避無可避,終究是四肢一鬆,躺平在草地上。
他捂住了自己因為羞恥而漲紅了的臉,但是偷偷張開指縫,抬眼望去。
程遙青倒是明白了他剛才那一番動作到底在遮擋些什麼。
她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心裡卻突突得有些異樣。
彷彿道德的枷鎖重新落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