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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淩霜

莫淩霜

琴聲清越,如玉石相啄,又如環佩相切,端的是一副好琴。

那小廝見帷幕裡的玉郎撫琴,心知這主子脾性大,倘若在他奏樂之時發出聲音,便要等著挨鞭子。

小廝不敢在室內久留,甚至不敢一窺帳中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主子,貓著腰輕手輕腳出去了,還貼心地掩上了房門。

這下室內可就剩下了顧況。

噢,對了,還有玉郎的屍體。

顧況攜著琴走遠了些,丟棄了印著《聲聲慢》《蝶戀花》等穠詞豔曲的譜子,臨窗而坐,左手撥過琴絃,流出一串淩厲而下的琶音。

他彈起了《入陣》。

顧況平日裡愛的,都是什麼《高山流水》《綠腰》之類的古來佳作。於這《入陣》一曲上,造詣著實不算高。

然而今日方殺死了仇人——雖然只是個小小馬前卒——顧況胸中平添了一股子豪邁之氣。這股氣藏在丹心,無處抒發,此時剛好從指尖瀉出。

琴聲漸急,如驟雨打落在地面,如兵戈相交,如馬蹄隆隆敲打在屍山血海的戰場。

顧況忽然心中對未知的生活嚮往起來。

他想知道,北境虎賁軍營是什麼樣子的。

他想知道,爺爺年年作戰的邊疆土地,是否每一寸都染著戰士的鮮血。

他想知道,自己若是到了北方,能否闖出一番天地。

琴聲激越,一時若濁浪排空,一時若旌旗蔽日,一時若黑雲壓城,一時若天光破曉。

琴絃在他越來越急的指法下,逐漸繃緊,收縮,彷彿到了極限。

然後鏘的一聲,歸於平靜。

顧況長吐一口氣,好像也吐盡了胸中的塵埃。

他抱起琴,放回原來的位置,抬頭一看,先看到了一柄刀。

他下一秒就認出來,這是程遙青的刀。

向上看去,程遙青一副橫刀立馬的架勢,站在他面前,拿手往外頭一指。

顧況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眸中的意思:

“琴也彈夠了,走罷。”

顧況在路上好幾次想和程遙青搭話,但是越不過自己的自尊心去。

若是先挑起話題,不就成了自己先認輸嗎?

他犯了鑽牛角尖的勁兒,繃住嘴,只等程遙青問話。

比如他是如何殺了玉郎的啦,他剛剛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啦,就算是問問他為什麼偷偷溜走也好。

可惜程遙青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問。

兩人就這麼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走到了一座高門大院外頭。

越過朱紅的院牆往上看,高高的匾額上用金泥鑲著著“淮南王府”四個大字。

這字鐵鈎銀劃,筆墨遒勁,入木三分。顧況一看便知道,寫字之人於書法上的造詣極高。

程遙青先行與門房溝通,她從衣袖口裡掏出了個不知什麼東西,門房接過之後,竟當即畢恭畢敬地把他們迎了進去。

顧況還處在和程遙青較勁的階段,不好直接發問。他站在後頭如殺雞抹脖子一般伸出頭看,卻只瞥見那物事的一個虛影。

看起來是個動物模樣的小尊。

顧況總覺得這小尊看起來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