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窩很淺,偏生雙目極為明亮,一雙眼只要冷冷地往人身上一看,便能教人打個寒戰。
顧況情不自禁舉起手投降。
那姑娘對他上下一打量,鼻孔冷哼了一聲,收刀入鞘。
顧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生死邊緣滾了一遭。
“你便是顧淨的弟弟?”她先開口,聲音清淩淩的如同泉水。很好聽。
“正是,在下顧況。請教姑娘芳名?”顧況忖著江湖人士的禮儀,行了個在對方看來不倫不類的抱拳禮。
她只道:“我姓程。”頓了頓,複道,“你在我院子裡鬼鬼祟祟做什麼?”
顧況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自己想看是什麼女人迷住了哥哥,卻弄巧成拙把自己陷進去了吧。
面前這位程姑娘的眼睛似乎有魔力,顧況只消看一眼,便好像不由自主地被牽動。他的心莫名跳得很快,像是碰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可是眼前的並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而是一個俏生生、冷冰冰的姑娘。
“程......程姑娘,或者說,我該叫您大嫂?”顧況口不擇言,一句拙劣的試探沖口而出。
不過所幸面前的程姑娘沒聽出來。她皺了皺眉,顯然是對顧況剛才的稱呼不太滿意。
顧況新下了然,莫名其妙多了一絲竊喜。
“程姑娘,你是在找哥哥麼?”
顧況一問,便切中肯綮。
面前姑娘點點頭,顧況便道:“哥哥在祠堂,我為你引路罷!”
顧府很大,若是不清楚道路,極易迷失。七拐八拐,總算來到了祠堂。顧況看著上鎖的房門,有些不知所措,那程姑娘卻前後一轉,找到一扇半開的窗戶,腳尖一點就要縱躍進入。
顧況忙叫:“哎哎,等等,我帶你到這裡,怎麼也算你的半個恩人了吧?你不能丟下我!”
程姑娘清亮亮的眼珠子在他臉上一打量,似乎在驗證他說話真實性。顧況忙堆出一副懇切的神情。或許是他無害的眼神打動了面前的人,程姑娘大步走來,抓住顧況的衣領一提溜。
顧況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一輕,雙腳就離地飛翔。
“啊啊啊啊——”
他被驟然失重的感覺嚇得吱哇亂叫,下一秒,雙腳就接觸到堅實的地面。
他似乎聽到女聲一嗤:“膽小鬼。”
“喂,你說誰呢!”
顧況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來。那程姑娘卻沒有理會他,徑直往祠堂深處走去。顧況連忙攆上去。
祠堂內比外頭陰冷不少,牌位林立,高低錯落鱗次櫛比,上頭一塊接一塊的匾額,昭示這將軍顧家幾代人的輝煌。幽幽燭火明滅,照得兩人的影子在天花板上張牙舞爪。
一拐入內室,他們便看到了顧淨長跪的背影。
他的身形比顧況略高大幾寸,肩寬背闊。就算是跪著,脊背也挺得筆直,好似松柏。
程姑娘疾走兩步來到他身邊,柔聲道:“你就不該和顧老將軍說這件事。你看,他罰你跪在這旮旯地禁食禁水,多不公平!”
顧淨搖搖頭:“青娘,長者之命,我不可違。只是連累你擔心,是我不好。”
程姑娘蹲下身,從懷裡掏出兩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你還怪自己呢。餓了吧,喏,我從廚房拿的,還冒著熱氣呢。”
顧況忽然感覺自己在這裡有些多餘。
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他不知為何,心頭忽然有些酸水冒了出來。
在顧況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心緒為何的時候,顧淨已經接過程遙青遞給他的大白饅頭,一口咬了下去。
顧況震驚地睜大的眼睛:顧家的公子都是金尊玉貴、精雕細啄出來的,何曾吃過這種下人的粗食?況且他仔細觀察哥哥的表情,竟無一分不適,好似程姑娘給他拿來的是珍饈甘澧一般。
顧淨終於回頭看到了角落裡的弟弟,他想了想,還是站起來,牽著程遙青的手,走到顧況面前。
“小況,或許你還不認識,這位姑娘名喚程遙青,江南赫赫有名的柳葉刀。”
說著,他望程序遙青眼睛,粲然一笑。程遙青冷若冰霜的神色也散了幾分,流露出女兒家的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