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中的碗送到了那隻眼睛面前，然後脫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背後滿面黑色的血管。

接著，他躺在了房間那張布滿了血漬的床上，熟練地用縛仙繩捆住了自己的手腳。

蟲蟻啃食的痛楚被藥效放大了無數倍，順著血管，由指尖慢慢爬向胸口。巨大的魔障在頭頂翻滾，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緊接著，如巨鳥一般俯沖而至，直刺胸口。

滿腔的惡毒、奸詐、憎恨、憤怒山崩海嘯撲來，在他的身體裡不斷膨脹，像是巨大的毒瘤瘋狂滋長。

狂妄的怒吼、發狂的尖叫、瘋癲的自語……

很快，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血液順著耳道、眼眶、鼻腔、嘴唇不斷溢位，蓋在舊的血漬上，鮮豔得如同剛綻放的紅色花朵。

他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快要結束了。

只是這一次，房間沒有開啟。

身體最痛的地方，被誰輕輕拍著。

耳邊傳來細小的聲音，溫柔的，稚嫩的，帶著一些疲憊。

“小白羊想要摘月亮，找了野兔來幫忙，爬不了樹也不肯上房，只好去找猴商量，猴子叔叔眼睛亮，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它帶著小羊去池塘，去撈水裡的小月亮。小白羊，見了小月亮，歡歡喜喜下了塘，撲通一聲，哎喲哎喲，小白羊成了小黑羊……”

“娘……”

他喊了一聲，猛然驚醒過來。

“劉姥姥院裡種白菜，吃了白菜有韭菜，韭菜吃完有芥菜，芥菜吃完……”

耳邊，依然是那個聲音。

遊青碧閉著眼靠在自己身邊，一隻手被他緊緊拽住，另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胸口，像是哄著小孩一樣，低聲唱著兒歌。

歌聲越來越小，輕拍的動作越來越輕，遊青碧終於睡了過去。

江月蘅舉起來，看到握著遊青碧手腕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和掌心緊緊粘連在了一起。

他動了動唇，幽藍的光緩緩滑入手掌，輕柔地剝離了兩隻手。

遊青碧手腕上的傷漸漸癒合，她的眉頭微微蹙動了幾下，突然睜開了雙眼坐了起來，警覺地盯著面前的江月蘅。

在確定眼前的江月蘅沒有入魔之後，她緊繃著的身體終於鬆弛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你嚇死我了。”

一陣沉默之後，江月蘅盯著她問：“見到了我入魔的樣子，你怕嗎？”

怕？當然怕，遊青碧卻不敢說。

一時靜得可怕，聽有水滴落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便不再追問，站起身來尋找出口，衣角卻突然被人拉住。

遊青碧仰著頭對他道：“下次我就不怕了。”

那張臉上沾滿了血跡和泥漿，眼眶紅得像是兔子，卻又明亮得如同午夜綻放出的曇花。

江月蘅嗤笑一聲，避開她的目光。

遊青碧從地上爬起來，斬釘截鐵地道：“下次我一定不會害怕！”

“下次？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擋洱沋的箭？”

遊青碧不服氣，瞪著雙眼反駁：“那你呢！你還把劍丟了呢，你還要殊時拿出來了呢！”

像是被戳中了要害，江月蘅滿布陰霾的心口驀地一緊。

遊青碧自覺理虧，心一軟，語氣輕柔了不少：“不管是神仙也好，凡人也好，沒有誰的命金貴到要拿其他人的命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