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極小心地避免碰到他，用沾了水的帕子輕輕擦拭江月蘅的臉，淺淺的溫熱氣息拂在臉上，在四周往返纏繞。

江月蘅一言不發，眼前的黑暗像是有了溫度，一點一點溫熱起來。彷彿他不再是置身此處的困獸，而是躺在暖陽下，閉眼休憩的散仙。

遊青碧極其耐心地擦掉江月蘅臉上幹涸的血痕，又替他上了藥，吹了吹之後道：“有沒有好一些。”

江月蘅的身體微微後仰。

“痛嗎？”遊青碧問。

“不痛。”大概是沉默了太久，江月蘅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遊青碧不信，手上的動作就更輕柔了。

等抹了藥，遊青碧又對江月蘅道：“我把這個給映夢，你記得每天都要用。”

等了片刻，不見江月蘅回答。遊青碧轉過頭，看見他孤身坐著，繃著身子，一刻都不得放鬆。幽幽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像獨自舔舐傷口的獸。

遊青碧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輕聲道：“寒燮會受罰嗎？”

“有絃音幹預，十殿閻羅不會太折磨他。”

“所以就拿他沒有辦法了嗎？”遊青碧有些憤憤不平。

“七魂六魄所剩無幾，元神也隕滅，就再也不能飛升成仙。只能轉入畜生道，嘗盡萬難。”

“他做了那麼多惡事，居然還能轉入輪回。”

大概是不想繼續再說寒燮之事，江月蘅問：“水虎……你是怎麼制服它的？”

遊青碧偷笑：“在我們凡間，打虎人有一個絕招就是想辦法捉住老虎後頸，這樣它就停止攻擊。”

“為什麼？”

“不知道呢，我聽書的時候聽說的，說老虎小時候就是被自己虎媽這樣用嘴銜著的，不敢動。我想著水虎也是虎，可能也會一樣。幸好我有練過，否則它一身堅硬的皮毛，我都刺不穿的。”

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了映夢的聲音：“殿下，天後來了，說要見你一面。”

江月蘅沉默片刻，才慢悠悠道：“知道了。”

遊青碧瞪著江月蘅，不服氣地咧著嘴，嘀咕道：“你不是說了誰都不見嗎？”

江月蘅起身，伸出左手，見遊青碧沒有反應，道：“我看不見。”

遊青碧立刻回神過來，上前握住江月蘅的手，扶著他朝外走去。

絃音見江月蘅被遊青碧攙扶著走了出來，立刻上前幾步，幾乎要碰到結界才停下來，急切說道：“江月蘅，我們談談吧。”

“天後想談什麼？”

“寒燮是做了錯事，但你不能否認他身為天族長子所做的事情。魔君之戰時，他也算是功臣，修補三界損毀神器，收服青雲倉靈鷲一族，化解了東西二怪萬年恩怨，就算和海妖有過什麼，最後也將其斬殺。他是一步錯，步步錯。但是，你也犯過錯，你比他們更明白，有一絲生機對他意味著什麼。”

江月蘅冷笑一聲，問：“天後放心，十殿閻王看在天帝和您的面子上，也不會讓他受太多苦。待他轉世，你自是有辦法讓他一步步重回無稽山。”

“你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絃音垂下向來高傲的頭顱，屈膝跪下，哀求道：“他入地獄所受磨難也好，生生世世歷萬般劫難也好，我絕對不會幹涉。只求你不要洩露了他的輪回，讓他的仇敵找到他。”

遊青碧恍然，原來，絃音擔心的是這個。

寒燮此生樹敵太多，等著他轉世後的仇敵怕是不少。

“我眼睛受損，什麼都看不到，天後不必如此。”江月蘅依然冷漠地回答，“知曉寒燮轉世的不止我幽冥殿，天後能防得住我，防得住司命嗎？防得住若樂嗎？即便我今日答應你，將來若是洩露了天機，天後第一個懷疑的，難道不是我幽冥殿嗎？”

“我只要你一句話，只要你答應我，我信你。”

江月蘅問：“給我一個答應你的理由。”

絃音激動道：“只要你護住寒燮，我一定說服諫院，讓伏嵐……”

聽到姐姐的名字，遊青碧一愣。此時的江月蘅突然開口道：“若是非要換……就把桃佩上神的靈位放回神陵。”

遊青碧驚得整張臉都僵了，定在原地，瞪大眼呆呆地看向江月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