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路擔心她會再次陷入那些可怕的夢境,於是他讓沈喬代替他在軍營中駐守,而他自己則日日夜夜地守護在遊青碧的身邊。
連續幾天的雨水綿綿不絕,看著窗外細雨如絲般地落下,遊青碧突然打破了沉默,輕聲說道:“沈路,我想回到棲山去。”
沈路點頭表示理解:“好的,我會帶你回到棲山。”
遊青碧緩緩地睜開了她那雙迷濛的眼睛,目光在沈路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地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她坐在床上,雙臂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臉埋在膝蓋中間,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顫抖地問道:“沈路,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為什麼還是那麼痛苦?”
沈路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裝飾精美的酒壺,然後對遊青碧說道:“這個酒壺裡的酒,是我特意從一位仙人那裡求來的。那位仙人告訴我,只要喝了這種酒,就能夠讓人忘記所有的傷心往事。”
遊青碧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酒壺上,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我知道,這酒壺裡的酒,就像冥界的忘川水一樣,一旦喝下,所有的前塵舊事都會被遺忘。”
沈路猶豫著道:“那位仙人還說,這種酒只對那些心甘情願喝下它的人有效。我把它放在這裡,喝與不喝,完全由你自己決定……”
沈路的話音未落,遊青碧突然伸手奪過了沈路手中的酒壺,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決絕,彷彿在說,太難受了,難受得想要撕碎這顆心。
既然連心都可以不要,那麼,還有什麼值得留戀,還有什麼捨不得丟棄的呢?
遊青碧知道自己受了一次很重的傷,幾乎斷命,所以她的記憶有些混亂。
關於那場重傷,府中下人只說是傷及頭部,再不肯多言。
她想不起和沈路成親是哪一天,想不清他們是為什麼要離開棲山,離開鹿浦來到了這裡。
她在將軍府中養了數月,到初春時身子已無大礙。
沈路出征討伐安燕,雖未在府上,但各路珍寶源源不斷送入府中。
南扶山的肉芝吃一口延年益壽,枯海的人魚淚裡可以看見愛情故事,惡靈潭底的竦斯能蔔兇吉。
按姑姑的話說,就是皇帝後宮最受寵妃子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只是沒人知道,她總會做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見自己赤身處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潭之中,四周皆是刺骨瘮人的寒氣,連寒氣本身都無法躲避這來自深淵的恐怖。
她緊伏在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胸口,絲毫未有懼怕和膽怯,用慘白的指尖輕輕摩挲男人沾著斑斑血跡的唇,貼在他耳畔低聲:“殿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會陪著你,不會離開你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在潭水折射的幽綠磷火中窺得他如亡魂般的墨綠瞳孔,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比寒潭的水更冷。
她湊上前去親吻,那幹裂的唇夾雜著不斷溢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深覺痛苦。
她的黑發與男人的黑發在水中漂浮糾纏不清,猶尤雲殢雨。
粗糙的掌心輕撫她纖細的腰肢,身後刺骨的寒意與胸口的炙熱焦灼著,冷熱沖撞,煎熬痛苦。
每每在這樣的夢境之中驚醒,遊青碧渾身都會浸出冷汗。
夢中的每一個畫面都如同鋒利的針尖,紮入脆弱的神經,讓人痛苦萬分。她緊緊地抓著被角,指尖泛白用力。她不敢喊另一張床榻上的丫鬟翠翠,只能藉著窗戶透出的微弱月光,試圖在黑暗中尋找一絲安慰。
但周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變得既熟悉又陌生可怕。
她清楚地意識到夢裡的那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沈路,而是別人。
她居然在夢裡與別的男人做出那樣的事情,說出那樣纏綿的情話。雙瞳裡湧入濃濃的恐懼和不安,她越發害怕羞愧,卻無人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