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中午用膳,身邊的秀秀見夫人心緒不寧,有意想讓她開心起來,便道:“聽回來的人說,將軍虜獲了安燕一支精銳的部隊,七千多人就地斬殺,一個活口都沒留。天子高興,要在宮中設宴呢。”
遊青碧身子一僵,撥出的氣息中夾雜著渾濁與不安。
她放下手中碗筷問:“都……殺了?”
秀秀見遊青碧皺了眉,怕是自己說錯了話,立刻又道:“我也只是聽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都殺了?
七千俘虜,就地斬殺,是怎樣一幅悲劇畫卷?
沈路不是這樣的人。
記憶裡的沈路是一個捕魚時連肚子裡有卵的魚也會放走的少年。
他的笑溫暖燦爛,笑聲清朗,如棲山的山間溪流,徐徐流淌。
可是現在的沈路,還有這偌大的將軍府,彷彿是虛構的世界,裡面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物既熟悉又陌生。
成為將軍的沈路,成為將軍夫人的自己,不再為自己捏緊被角的姑姑,不知道自己不喜歡吃酸棗的小啾,每日用線香讓自己沉睡的老婦,消失的棲山,再也回不去的小院……
還有誰,她忘了。
這幾年空白的記憶裡,她一定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那個囚車裡的女人為什麼會認識她,她手上的魚鏈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熟悉。
想到這些,遊青碧頭痛欲裂。
姑姑和秀秀對她的照顧愈發細致,連小啾都趕回了將軍府。
她愈發不安,只覺身處幻境之中。
像是不受控制般,她乘著午睡之時,敲開了臨湖的窗戶,遊過湖心,換了一身衣物,經由後門朝著城西走去。
那裡是沈路任職的西郊軍營。
沈路出征之後,那裡僅有幾個年長的老者。每逢節日,她總是親自帶著僕人給那些留守在軍營的老者送些瓜果酒水。
所以當她出現在軍營時,指揮使立刻迎上前道:“夫人,您怎麼來了?將軍進宮面聖,不在這裡。”
沈路不在,她略感鬆了口氣,笑著道:“我知道,是他讓我來見見那個要犯。”
指揮使疑惑不解:“讓您來?他怎麼會讓您來?”
遊青碧笑容和善,如沐春風:“那要犯是個女的吧?是不是軟硬不吃?”
指揮使“哼”了一聲:“何止軟硬不吃。將軍把她十根手指都碾碎了,她硬是不說半個字,現在就留了半口氣,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遊青碧強忍著不適,笑著道:“所以將軍才讓我最後再試一試。”
指揮使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遊青碧又道:“我只和她說說話,若你不放心,可讓人跟著我。”
“我是怕那人傷到夫人。”
遊青碧笑得明豔端莊:“你都說她快要死了,怎麼會傷到我呢?再說了,要是萬一我說服了她,她肯說點兒什麼,那我們也不算白忙乎,對吧?”
至今沒有從那女人口中得到半點兒有用的訊息,沈路也頗為惱怒,想必也是想盡一切辦法最後試一試。
指揮使猶豫片刻,這才道:“那我派人保護夫人。”
走近地牢,血腥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