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角落裡一座新修的墳墓，墓碑上鑲嵌著老鄭的照片，其下用鎏金隸書寫著“鄭成之墓”，底下還有一行墓誌銘“黃浦江畔春暖花開”。

韓冬站在墓前，放下一束鮮花，看著老鄭的相片笑了笑，思緒萬千。

她以前還以為自己被提拔、受到重視，都是應該的，她有實力，能做出成績，付出了多少人所不能及的努力，成為老鄭的左膀右臂。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因為生存在老鄭的羽翼之下，而他又是個男性，因為有一個人擋在前面，韓冬才能得到“被公平對待”的基礎。

韓冬的笑容帶上了幾分苦澀。

“……要不然，直接面對安總，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頭……這下好了，你也好我也好，到頭都是一場空……”

韓冬哼笑一聲，俯身撫摸著老鄭的墓誌銘。

“公司法務那邊說了，提高了賠償金，師父您母親已經接受了，回去也有親戚照顧，您不用掛心了......”韓冬想到那些拿完錢當天就回去了的親戚，頓了頓：“‘黃浦江畔，春暖花開’……您說您生前就老說這句話，人家還以為您多有文化多有情懷，其實您就想在江邊買一套大平層，做個有錢的新上海人……外地人、滬漂、鳳凰男，把那些標籤統統摘掉……結果，為別人打工把自己累死了，就換這麼一平米……您覺得虧不虧？別問我，我沒答案，我跟你也沒兩樣。

還沒到冬天，但或許是墓園在郊外氣溫比較低的原因，韓冬總是覺得每一陣風都裹挾著涼意，她起身給老鄭的墓碑鞠躬，隨後便離開了。

韓冬是藉著上班前的時間去看一眼老鄭，組裡的同事們還在公司裡燃燒生命，小井掛著熊貓眼，拎著兩大兜子口糧推門而入，迎來同事們的夾道歡呼迎接。蕭蕭剛給小哥哥回了微信，翻了翻外賣袋子，一臉不高興地看向小井，碎碎唸的抱怨著不想吃披薩不想喝奶茶。小井氣笑了，反問她想要什麼，蕭蕭直接癱倒在辦公桌上。

“我不想加班，這大週末的，不能跟帥氣的小哥哥約會，在家躺著也行啊！”

“你有時間抱怨不如早點把活幹完，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加班。”

陸子然也湊了過來，哀聲嘆了口氣。

“蕭蕭你家住得近有什麼可抱怨的，我上週剛搬家到浦東去了，離公司很遠，如果是晚上加班，還沒公交沒地鐵的，是真不方便啊。”

“這上海加班風氣一個公司勝過一個公司，跟TM比賽似的，真夠了，”蕭蕭憤憤然拿起一片披薩：“我算是看出來了，在上海混不拼實力也不拼關係，拼的是命！看誰的命更硬！”

“你別跟小井哥聊這個，你跟他聊不明白，冬姐拼命三娘，他就是拼命三郎，就是他們這種人抬高了公司領導層對我們這些年輕打工人的期待。”

“哎呀，大家別說小井哥呀，又不是他的錯。”

說話的是年輕的95後女同事李默，典型當代少女容裝，看起來一副寧靜甜美人畜無害的樣子，光是站在那就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文學感，小井聽了這話，也就沒什麼回饋，招呼著讓大家繼續幹活。

“陸仔我跟你講，外頭現在剛被裁下來正在找工作的同行千軍萬馬，”小井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要嫌累，趕緊讓位。”

“別別別，我就發發牢騷，房貸還是要還的。”

“那就別不平衡了，大家都一樣，你們加班，誰也沒閒著啊，冬姐這不馬上就過來了。”

“這我可不領情啊！”陸子然又鬧起來：“領導加班我們就要加班，這誰規定的？領導拿多少錢你拿多少錢？算過賬嗎？而且老鄭走了以後，宏哥空降過來，冬姐更拼了你們發現沒？”

李默舉手附和：“對對對對！這個真的非常明顯！”

“對冬姐來說工作就是生活，對我們來說工作就是工作，說難聽點兒賺錢工具而已，她單身，還是個不婚主義者，在坐的可都要談戀愛要約會要享受生活啊！”陸子然哭喪著臉：“我為加班沒陪女朋友的事情分手了N次，再這麼折騰，又給我折騰成單身狗了。”

“欸！要不給冬姐介紹個男朋友吧！”

這話一出，眾人目光紛紛投向李默，李默眨巴著她那雙人畜無害的大眼睛，很是靈動。

蕭蕭第一個跑路：“你敢啊？我可不敢！”

“哎喲，也不告訴她，”李默一把又把蕭蕭拉了回來：“跟男方打好招呼就行，就大家約到一起唱個K什麼的，別弄得那麼明顯。”

“可誰知道冬姐喜歡什麼樣的啊？”

“你們別亂搞啊。”大家聊到這兒，小井有點慌。李默眼尖，看出小井對韓冬的那點私心，倒是更積極了。

“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冬姐要是真談戀愛了，大家解脫，她也快樂，是不是！”

“冬姐才不會看上你們介紹的那些歪瓜裂棗。”

“哎呀我不會委屈她的，你別那麼擔心呀。”李默說著拿出手機：“我這兒就有個絕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