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雜誌社,金光民樂團。
兩個組織成立的時間一前一後,互為表裡。前者遍佈南北,收集各路訊息,是為被困北域的單鋒者解悶而誕生;後者便隱藏在前者的陰影下方,目的更非單純,杜芳霖透過這些年來雜誌社所蒐集到的訊息,替自己積攢著力量,其中與樂理有關者一共一十一位,皆有欠下麟闕之人情。
此時天光已亮,溪谷之中,萬籟俱靜,不聞半點聲音。
高處的岩石上,一身白衣的琴郎已將古琴“行生”收入琴袋,起身置於背後。
旁邊的綵衣瑟女,也已拂袖重整弦柱,飄蕩的髮絲下隱約可見右邊臉頰之上一支虯曲紅梅,如烙印般,鮮豔地延伸至眉下。
甚至不知何時,這裡更是無聲無息地多出不少人影。
山溪水圍繞的高低錯落的岩石上,有人錦衣華服手持竹製酒勺,有人衣著樸素腰懸小鼓;還有人兩鬢蒼蒼半臂覆著甲冑,卻在懷中堪稱溫柔地抱著一支藍首琵琶。
有年過半百梳著婦人髻的灰衣女子,斜揹著一具飄蕩紅穗的築琴;有安靜掬著溪水,清洗陶土燒製壎器的藍衣男子,用沒有五官的人皮面具遮掩著面容。
琴瑟簫缶,琵琶二胡,壎築皮鼓。這一次樂團到場者已有九人,佔大半之數。
當然不是為了區區一名一生懸命,而是今天本就是樂團與麟闕約定見面的日子。
溪水旁,一生懸命安靜盤膝而坐,雙手自然垂在膝蓋上,面色紅潤,含笑閉眼。
哪怕青衫儒者手持青玉宮扇,在簫者的陪伴下,刻意有繞著岩石轉了好幾圈,並且開口說了話,也未見這位出身學海無涯的密探書生有什麼動靜。
青貉抱狐生鬆了一口氣,知道昨天晚上的那場失敗的行動總算是結束,成功解決太學主安插在武林中的暗樁一名,並有機會取而代之,傳遞一下假訊息。
一直以來,在雜誌社中頗為照顧一生懸命的那位胡琴老者表情平靜,此時鬆開琴絃,像是對這種因立場調換而背後插刀的行為早已習慣:
“實驗成功了,一生懸命已入餘音之境。除非乞者與瑟女再以合奏相引,他之餘生將不復清醒。”
這樣就可以了。
一生懸命生平並無劣跡,除了收集訊息,愛好甚至還喜歡救人。這樣的人,本不該被捲入事端,更不應該因此而死。
“下一個目標又是誰?如今的樂曲,已經編寫到第十三樂章,功效繁多,又因合奏而異,這裡便不再向使者贅敘。”
說話的人,是懷抱藍首琵琶,兩鬢蒼白的中年男子,半臂甲冑以及坐的筆挺的身姿,像是曾出身軍伍,正是這樂團之首,琵琶客·語悽悽。
二胡乞者妙續一樣,琵琶客也並未有使用真名。樂團之中,除去兩三個真正遠離武林沉迷樂曲之人,其餘人等皆不願提及過去,隱去自身真名。
包括此時一身陰鬱,手持一管似玉非玉的慘白洞蕭,自稱姓範的白髮錦袍男子。
這個人在樂團之中,被人簡單稱為簫君,然而他身上的那股非人一般的清寒肅殺之意境,令此時離得極近的麟闕少傅也隱隱為之心驚。
此時此地,能讓青貉抱狐生格外在意者,除去身邊的簫客,還有那位坐在高處山岩上,指下琴音自帶道韻,出身疑似三教的白衣男子琴郎。
其餘的樂團成員縱然各有異處,破綻也很明顯。比如揹負築琴自稱“雲山第三”的灰衣女子,雙手指甲灰中帶黑,腰間繫有數個小巧皮囊,樣式一看便是出自荼山毒盟。
“嗯……”
青貉抱狐生以宮扇半掩面孔,隱去向四周觀察的目光。樂團的成立,幾乎是由硯主一手包辦(從名字就能看出),這回還是首次從茫茫江湖中走出,與春秋麟闕進行合作:“是有幾名罪惡者,但怕是沉眠無用,需要更有效的手段,讓這些人能為中原正道所用。”
“為何不殺之。”說話的,是一旁仔細洗壎,用人皮面具遮住五官的藍衣人,“樂之一道,也可無痕殺人。”
“浪費戰力與浪費光陰一樣可恥,這是硯主的意思。”
青貉以扇撫胸,微微一禮。簡單說明,他需要這群樂師以極為特殊的樂曲,催眠幾個人,為麟闕補充戰力,同時也是為江湖除惡。
名單之上,排行首位的,皆是當初東武林掀起腥風血雨的血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