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過身:“最少三金。”
“那算了。”謝宴把銀子掃走。
“等等!再堅持一下啊。”張恕心中抓狂,謝宴一個寵臣怎麼會連三金都拿不出來。
謝宴擺手,往前廳去:“囊中羞澀啊張大人,我每月俸祿和花匠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賞賜裡物件居多,光茶具就有三套,但禦賜的畢竟不好賣掉,好不容易賞了些金銀謝宴還要被迫掰成好幾瓣用。這五兩銀子還是從尚且熱乎的工資裡摳出來的。
前廳裡賓客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刻意脫了官場做派,往文人騷客氣質上貼。
“秋風起,諸事盡,唯有此君傲傲。”一人倚在席案上,遙指院中。
另一人道:“大人近日春風得意,自然看秋菊如窺春光,在下倒覺得‘自古逢秋悲寂寥’是句實在話。“
原先說話那人先是揚聲把升職加薪全歸為皇恩浩蕩,又不著痕跡地拍過謝宴馬屁,才問愁眉苦臉的同僚:“大人可是有煩心事。”
“只是想到花開有時,人生也不過如此,有些觸景傷情罷了。”
他話說完,其他人或是也在瑟瑟秋風中打了個寒顫,或是想要說些寬慰的話。
出言相勸的人裡最積極的就是先前得意的那位,他剛晉升正興致高昂,恨不得所有人圍在他身邊歡歡喜喜說恭維話。如今氣氛驟沉他也不再是焦點,心裡無法忍受,面上還要十分體貼灑脫。可從“今朝有酒今朝醉”勸到“有花堪折直須折”,這群人竟愈發起興。
於是他怨氣也越來越多。
等到他忍不住要翻白眼時,謝宴出來了。
謝宴:“諸位大人在聊什麼?”
“原是飲酒賞菊觀秋色,後來說到生死之事,人活一世,花存一季,同在天地間並無分別。”
謝宴:“聽大人們這麼說,我也有些傷感了。”
“就是就是,何必如此,今日本是樂事。”得意兄見縫插針。
其他人相視一笑,其中最年長的說:“兩位大人風華正茂,不像我們這些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每天數著夕陽過日子,身上暮氣確實重些,莫怪。”
謝宴站到說話人身邊,溫和笑道:“ 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人與花區別也在此處。在下無棟梁之材,不求青史留名,若能無愧這身官服、無愧本心,即使如蟪蛄朝菌一般,也能坦然。”
他又把“暮氣”那句單拎出來:“至於後面那些話,大人過於自謙了,今日在此的哪位不有青雲之志?我更覺得是大人們經歷多了,更懂得流光易逝且有限的道理,更珍重時間。”
後院走出一人:“難為謝大人說這麼多。不過是物以稀為貴,年輕時奢侈肆意,年老了兜裡時間一天天少去便心生憂怖。”
謝宴轉身:“張大人,‘物以稀為貴’沒錯,謝某剛剛在後院已經深刻體會過了。”
張恕目中無人慣了,即便剛剛諷刺的人裡有些和他老爹一個輩分,也並不在意眼色。他把謝宴拉到一邊,低聲說:“晚些我遣人悄悄把花送到府上,莫要讓其他人知道,不然這一院子花都保不住。錢什麼的就算了吧,從小到大就沒差過五兩銀子。”
謝宴二度擺手。
“又怎麼了?!”
“我們清流不搞行賄受賄這套,打個欠條吧。”
......
宴席散後,謝宴被張恕按上酒醉的名頭,連推帶塞往安排好的馬車上帶。
謝宴猜到大概花已經放到車上了,配合做出醺醺然的樣子。兩人到了馬車前,謝宴上行一步,帶著醉意掀開簾子,看清瞬間心神巨顫,立刻放下。
“怎麼了?”張恕扒拉著要往裡面看。
“花在暗中更好看,嚇了一跳,大人費心了,”謝宴站在車門口,把車內情景遮了個嚴嚴實實,“名花貴氣怕受風,我這就趕回去,回見。”
等車輛離了張恕視線,謝宴繞到花團錦簇後,剛要說話,絕不該出現在此的人一指抵在唇前。
謝宴也跟著做出噤聲的動作,又在對方放鬆的下一瞬,把人撈在懷裡。
賀既拍謝宴的手,示意放開。謝宴反把人箍得更緊,手指摩挲過骨節突出、幹幹淨淨的手腕,心裡隱隱有些失落。
謝宴湊近,輕聲說:“是不是計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