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臣知道,此前說陛下不易,也是真心的。”
僅僅是情緒激動就耗費了瑞雲帝太多精力,他無力憤恨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大臨都是我的。”
“無民不成國。”
“謝宴。真以為朕不能殺你嗎。”
“陛下想殺便會殺,但臣不願讓陛下處於此境地。”
室內安靜下來,一絲風也沒有。炭火燒得熱烘烘,但帷幕像被凍僵了似的,直挺挺橫亙在君臣之間,像是越不過的鴻溝。
但瑞雲帝說:“進來。”
謝宴起身,掀開帷幕一角,濃鬱藥味幾乎化為實質,爭先恐後地從空隙湧出。
謝宴越過方才擊中他的燭臺,又繞過床榻前地面上散落的擺件和靠枕,終於看清了窩在數重被衾裡形容枯槁的瑞雲帝。
他印堂發黑,兩頰呈現出病態的紅色,眼睛極黑毫無亮光。
瑞雲帝不看謝宴,喃喃道:“如果君主願意施捨公平呢?”
“臣子當輔佐之,不遺餘力。”
瑞雲帝:“你與老師,像也不像......走吧。”
......
“君君,臣臣。”最篤信於此的不是戴瑤,而是皇帝。
但若是“君不君”呢?
......
今日下了一招險棋,殿中皇帝也是真真切切起了殺念。
皇帝突然病倒,後續朝野必起大波瀾,要在極短時間內真正博得皇帝的信任,只能賭一把。
謝宴以前不好賭,但是身在此局中,他又總在賭。而能入各路豪強眼、拿得上桌當賭注的,也只有性命而已。
明明前兩天賀既才鬆口,答應除夕從家裡跑出來和他一起過。
結果今夜最現實的願望,竟然已經淪落到知道明天太陽幾時起。
偏偏又下起雪來。
路上行人各自捂緊領口快步趕路。謝宴逆著風雪而行,寒風撲面,大雪濕衣。
“客官來了。”
謝宴擁著一身寒氣進了酒樓包廂。
“客官點些什麼?”
“打盆熱水,再拿火爐、紙筆,有勞。”
屋內其實不冷,賀既待的地方總是暖和的。
謝宴洗過臉,寒氣略散,提著火爐到暗門所在的位置,僵硬的雙腿慢慢緩過勁兒來。
暗門下是迴旋的木梯,分為三段,每段十一階。樓梯下去進入一條幽微的暗道,暗道裡沒有燈,需得通行的人自己備好。等將暗道最後一步走完,就會看見同樣的樓梯,上去是另一扇暗門,推門出去便是賀府另一處鋪子。
賀既今天不在內閣值班。謝宴只要走到密道終點,乖乖坐好,等暗衛去報告賀既,順利的話,等喝過兩杯茶再把賀既新藏的酥糖翻出來,差不多就能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