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皇女一眼就望見站在門口面帶笑容的神使巴衛。
難怪花街的女妖怪都愛他,巴衛的確生得十分美貌,也常常笑得眼角眉梢具是溫柔。但沼皇女卻覺得,此時巴衛面上的笑容才最符合他的本性,像窗外盛開的暮色,甜美迷離而充滿魔魅之意:
“沼皇女大駕光臨,巴衛在此代主人迎接您的到來……”
沼皇女眨眨眼,沒有回答。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趨前幾步。她的視線穿透巴衛的阻擋,無可避免地望見室內主座,雍容華貴的新神。新神凝視她,對她報以微笑,笑容冰冷明亮,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沼皇女不由自主地和新神對視,她本想低下頭去,卻難以轉開目光。新神溫和又威嚴的眼神,就像磁石一樣,有著讓人心蕩神馳的魔力。這就是新神……沼皇女想,心中一陣戰慄。
“沼皇女來了!”新神說。她說話的語調緩慢而優美,讓人不由自主地沉下心來。“我盼著你來,已有許久了。坐到我的身邊來!”她用一種和藹的口氣說,“今天不需要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這是不合禮儀的……沼皇女想,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她的腳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服從新神的命令,一步一步,朝新神走去。她感覺到下屬青竹投來驚訝迷惑擔憂目光,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更不用提公然違背新神的意志了。
這是怎麼回事?坐在座位上,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沼皇女體態輕盈,身姿嬌小,坐在新神的身邊,就好像天然矮了半截。新神對巴衛作了個手勢,巴衛微笑,坐在右下首。至於左側,沼皇女的位置,暫時分給了她的心腹下屬青竹。
沼皇女這個下屬素來膽大妄為,但在情勢威逼之下,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沒有沼皇女的命令,他只得忍氣吞聲,安靜落座。只是默默望著沼皇女,眼中充滿擔憂之情,顯然,他也不認為新神對沼皇女抱有善意。
巴衛輕輕拍手。兩隻小妖怪連忙上菜,上酒。
此時,起風了,不知從何而起的樂音在室內翩然而響,室外捲來一陣旖旎香風,粉嫩的桃花花瓣被風捲起,散落一地芳香。沼皇女突然想起,多年前,神社栽種的乃是梅花。莫非,新神是暗示,一朝天子一朝臣麼?可憐的沼皇女一下子戰戰兢兢,坐立不安。
“……沼皇女不妨與我共飲。”稍許吃了幾塊魚肉,新神微笑著舉起酒盞邀請道。
沼皇女不覺一驚。她本能地掃視巴衛,卻見神使在下首笑吟吟巋然不動,頓時明白了什麼。沼皇女連忙站起來,雙手搭上酒壺,低低道:“有勞新神招待,今晚容妾身為您倒酒……”
下首的青竹臉色驟變,緊接著怒視笑容不變的巴衛,手搭在腰間長刀柄上,作勢欲拔。巴衛微微一笑,徑自朝對面的妖怪舉杯:“那邊的妖怪,我們亦來共飲一杯,如何呀?”輕佻散漫語氣,一如昔日。
沼皇女面無表情地掃了下屬一眼,便不吭一聲地垂下眼簾,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巴衛輕笑,他看著對面的妖怪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額頭青筋直跳,手在刀柄摩擦許久,終究把怒氣嚥下,同樣舉起酒盞。巴衛微笑飲盡酒水,只覺多年不曾像今日這般痛快:“請——”
新神只飲了一杯,便微笑著按下沼皇女的手,口氣溫和地說:“不勞煩你,皇女來者是客,像客人一般讓主人招待便是。”沼皇女順勢落座,眼神恭敬如故。鬼切和虎徹連忙過來倒酒。
又喝了幾杯,新神笑問:“沼皇女今日來此,除了給我帶禮物,應當還有其他用意吧?”
滿懷心事冷不防在酒席間被新神笑吟吟問出來,沼皇女驀地冒出一身冷汗,急忙道:“不敢勞煩新神垂詢,其餘都是妾身等為人下屬的本分。”頓了頓,又道,“只是神社驟然更替新神,妖怪皆是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