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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再次與顧倩儀相見,是在兩個月後。

夏天來了,謝詠信和同學假期相約去南丫島遊玩,一起聊天的時候還是不擴音到難民這個熱門話題,過去四個多月了,局面仍然在僵持中,一個女同學說她並不希望難民留下來。

“越南的有錢人在戰爭結束後早就去美國啦,要不然就是四年前來的港灣區,現在來的這批肯定都是又窮又沒有文化,會把我們的城市搞亂掉的。”那女孩子振振有詞。

謝詠信沒有反駁,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顧倩儀恬靜美麗的面孔,他想,不,才不是這樣,顧倩儀看上去比你好看,比你有文化多了。

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一邊扯著閒篇一邊往海灘走,突然有人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朝岸邊游過來,同學少年們嘰嘰喳喳,謝詠信卻像被燙到一樣跳了起來,他認得那溼漉漉的褐色蜷發,是顧倩儀!

她難道不應該在船上嗎,怎麼會在海里?

顧倩儀已經游到了岸邊,她精疲力盡地爬上岸,連衣裙溼噠噠地貼在身上,少女窈窕曲線畢現,然後她也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們,兩撥人啞口無言地對視了幾秒鐘,直到那個討厭難民的女同學開口小聲說:“不會是難民跳海偷偷上岸吧……”

謝詠信迅速捕捉到了顧倩儀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驚慌,他迅速走向顧倩儀,親熱地攬住她的肩膀,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表姐,你怎麼這副模樣,難道是去海里採訪海龍王了?”

同學們都對謝詠信那個做記者的表姐有所耳聞但未曾見面,謝詠信這一句話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顧倩儀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接過了戲,她在他的肩膀輕輕地捶了一拳:“胡說八道。”

謝詠信胡亂縐了個藉口跟同學們告別,然後便拉著顧倩儀走了,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他問顧倩儀:“怎麼回事?”

顧倩儀站的離他一丈遠,垂著頭用手去擰裙襬上吸飽的海水:“有人實在受不了了,切斷了船錨,船到處撞,大家就都跳海往岸邊遊了,我心想,這裡這麼荒涼,被抓住的可能性比較小。”

謝詠信若有所思,半天,他笑了,故意問顧倩儀:“作為一個良好公民,我是不是應該把你交給警察?”

她的眼睛有些茫然,他們這算非法入境了,雖然大多數人是被迫的,一旦被抓到會怎樣?會被立刻遣返回越南嗎,越南等著他們的,就只有迫害和死亡呀。

她瞟了謝詠信一眼,謝詠信的心驀地柔軟,他鄭重地說:“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他的外公是南丫島本地人,去年去世了,但房子還在,謝詠信把顧倩儀領到外公家,這裡雖然沒水沒電什麼都沒有,但好歹比在外面流浪好。

謝詠信又用自己攢的錢買來了照明用的蠟燭、淡水和一些食物,蠟燭點起來,昏黃的燭光裡,顧倩儀面容溫婉,她低著頭,輕聲向謝詠通道謝,她比謝詠信大三歲,可美麗的那麼脆弱,讓他忍不住想要替她披荊斬棘。

顧倩儀在謝詠信外公家待了半個月,好在南丫島上只剩下留守的老人,而謝家又位於人煙稀少的索罟灣,顧倩儀每天儘量不出門,謝詠信每隔兩天就坐輪渡來一次,送食物和淡水。

他來總在黃昏,太陽即將溶化在海水裡時,那少年拎著兩隻塑膠袋朝小木屋走來,腳步輕快。

“那時候他只有十六歲,但是生的高大英俊,我在窗戶後面望著他,覺得他比世界上所有的土地都更讓人信賴。”

有一次,顧倩儀問起他:“你哪裡來那麼多錢接濟我?”

謝詠信羞赧地一笑,撓撓頭:“壓歲錢吶,我家親戚都很大方。”

後來,顧倩儀才知道,為了賙濟她,謝詠信那段時間跑到學校附近的冰室打零工,1999年《喜劇之王》上映,觀眾們和柳飄飄一起,被尹天仇那句”我養你啊“感動的痛哭流涕,而顧倩儀想起往事卻笑了。

謝詠信真的在養她,從很久之前,從他還是個男孩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