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姜兩家義絕之事,若巨石投河,激起千層浪。
波濤之洶,轟動了京陵;浪頭之大,更是直接拍暈了以駱氏為首的姜家眾人。
姜佛桑重回家門,住的還是自己未出閣前的院落,簡單安置了一下,又寬慰了養病的良媼,便去拜見了身為家主的叔父和叔母。
叔父姜法韺不在府中,駱氏得了訊息有若五雷轟頂,剛撐著精神打發人將許家聘禮送還。
見到歸來的姜佛桑,正欲發作,瞥見皇后指派的兩位女官也在,只好把一腔怒火硬憋了回去,還得硬擠出笑臉來作陪。
而當女官說出連皇后有意見見蕭家七娘子,讓駱氏擇日帶姜佛茵入宮城的口諭後,駱氏的笑臉簡直比哭還難看。
終於把人都送走後,駱氏徹底垮下臉。
拽著姜佛桑的手臂將她拖至祠堂,指著先人牌位,“跪下!”
姜佛桑整整衣裙,從容下跪。
一夢經年,是該給父祖們磕個頭,雖然他們泉下未必有知——倘若有知,是否會原諒她身為姜姓女的忤逆呢?
原不原諒都不要緊。活人的路,不該由故者來定。
“你可知錯!”
駱氏遽色疾言,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本來,她一個做人叔母的,教養起侄女來就不趁手,輕不得重不得、打不得罵不得,生怕落得個苛待兄伯孤女的惡名。到了後來,乾脆就聽之任之了。
這些年,她對姜佛桑的用心雖不敢說有對親女的一半,但自問在吃喝用度上亦沒有過分薄待,更不曾虧過良心。
先舅活著時擅觀人,一句“貴姜家者必在此女”,讓闔家奉為圭臬。
她本將信將疑,直到許氏登門提親……
滿以為靠著這個侄女,姜家時來運轉,從此青雲直上,不久後就能重回祖上榮光。
誰料成也姜佛桑,敗也姜佛桑!
這回連和離都不是了,她竟跟許氏鬧到了義絕的地步!
許氏豈能善罷甘休?!
姜佛桑的目光停留在父親姜法歆的牌位上,淡淡道:“我何錯之有?”
“你……”駱氏氣得語無倫次,手撫著額頭,急喘了幾口氣,才算稍微冷靜下來。
“咱們姜家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一流居不得,二流夠不上,生生被擠到了尾巴梢,處境有多尷尬你不是不知。怪只怪人丁不興,自先舅和兩位兄伯先後故去,朝中便再無人說得上話。如若不然,以姜家昔日之清貴,你想嫁誰嫁不得?便是那裴家郎君……叔母也就沒必要非把你嫁去許氏。你倒好,鬧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不小心就會禍及全族!”
皎杏和菖蒲隔門聽著,互視一眼,心俱涼了半截。
自家女郎好不容易才從那吃人的許氏脫身,她這做叔母的不說關心一二,竟滿嘴都是數落。
當初若不是她拿家族榮辱施壓,又拿祖宗寄望說事,女郎怎會點頭下嫁?不嫁進去,便不會遭此劫難。
好好一個清白女郎,一進一出,活脫了一層皮,如今還成了滿京陵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