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伴自己長大的隨身近侍是不能要了,去了趟南地,胳膊肘竟開始往外拐。
不過好笑之餘,心裡莫名升起一絲不合時宜的期待。
事已至此,南全說的許是對的。
或許……他也可以期待一二。
一路人困馬乏,原以為到了北地就能好好歇歇,然而時間緊迫,根本沒有休整的時間。
整整三天,姜佛桑耳根就沒清靜過。
有關北地習俗和扈家情況,該講的路上都已講過,良媼猶覺不足——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她怕自己瞭解的那一套已不能適應現今的北地,又從邵伯那取了經,回來條分縷析說與女君聽。
從飲食起居到節慶祭典,無所不包。
姜佛桑深知隨鄉就俗的重要,因而也願意配合。
對比她的忙碌,九媵要清閒許多。畢竟這場婚禮她們雖也算是參與者,更多卻像個觀客。
也有那藏了小心思的,比如曲姬、申姬之流,深知有備無患的道理,方方面面都想做到最好,也在各自的院落閉門“苦修”,不願差女君太多。
眨眼便到了大禮當日。
吉時定在黃昏,時間充裕,又省了迎親繞城的步驟,是以遠沒有京陵出嫁那日的匆忙。
“七公子昨夜便入住了別業主園……
“扈公對這場婚事很是看重,宣佈開宵禁三日,坊市可點夜燈,百姓可通宵達旦歡飲……
“今日一整天,別業門前車馬不絕,賓客絡繹紛至,其他各州郡也都遣使來賀……”
幽草繼續發揮耳報神本色,將探聽來的訊息報與姜佛桑知曉。
良媼聞言,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扈家人還算有誠意,總之不屈了她家女君就好。
估摸著時辰,新婦也要妝扮起來了。
和京陵時的流程別無二致。除了吉蓮和晚晴,這次又多了兩名梳頭吉婦,是扈府那邊安排的。
從出浴到更衣,兩名吉婦的表現與良媼她們當初的反應如出一轍,滿眼都是驚歎,以至於吉祥話都忘了說。
菖蒲幾個看在眼中,竊笑不止。
終於妝成,走進來幾個年輕輕的女郎。
北地新婦出嫁,要有同族未婚女子送嫁。扈長蘅頭上有三個姐姐,俱已嫁人,不適宜,所以找了族中姐妹來充當新婦孃家人。
“哇!七嫂好漂亮,七兄好福氣!”
“怪道七兄一再叮囑咱們好生陪伴,這是心疼呢!”
女郎們歡聲笑語圍著姜佛桑,一邊端詳、一邊打趣。
姜佛桑從容端坐,唇角含笑,既不羞也不惱,更讓她們另眼相看。
吉時如約而至。
良媼將障面塞到姜佛桑手中——駱夫人用蓋巾只為搪塞,北地實則還是用障面居多。
一片嘰喳聲中,姜佛桑被扶起,雙臂平舉,雙手於大袖中交疊握住扇柄。
隨著外間從人的高呼,門扇洞開,金黃的餘暉伴著暮色鋪灑一地,一直鋪到新婦裙邊,像一條鑲了金邊的地衣,亦像一條通往光明的前路。
姜佛桑垂眼,在伴嫁女郎們地簇擁下,跨過門檻,走向斑斕的霞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