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從市樓出來,正要上馬車。
一個留著山羊鬚的中年男子疾步趨前,衝她躬身一揖,“少夫人。”
此人出現的突兀,菖蒲待要喚府兵來,被姜佛桑伸手攔下。
“閣下並非棘原口音,應是遠客,只不知從何處來?”
山羊鬚呵呵一笑,“少夫人好耳力,某是涇州行商,應邀來這織錦會,正要去市樓與東主籤契……織錦會告一段落,某也要離開棘原了,不想最後一日竟巧遇少夫人,少夫人也是來觀錦的?”
涇州……
此人上來就以少夫人稱呼,然而姜佛桑卻並無半點關於他的記憶。
微頷首,算作對他那一問的回答。而後問,“閣下認得我?”
“夫人不識某,某卻識得夫人。昔日華通城,”山羊鬚拖長音,一拱手,意味深長,“曾有幸一見。”
菖蒲聽說華通二字,面容陡變。
在華通城見過女君,那隻可能是在大婚當日……
“原來如此。”姜佛桑笑意不減,“涇州距棘原路途不近,閣下遠道而來,可還盡興?”
“盡興!盡興!”山羊鬚面泛紅光,話說得情真意切, “織錦會名副其實, 每一樣織品都精湛絕倫,某此行收穫頗豐。尤其有幸得見少夫人,少夫人這一向……可還好?”
菖蒲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此人也真夠自來熟的,只是見過女君一回而已, 話裡話外都透著熟稔, 也不知意欲何為。
“女君,該回府了。”菖蒲假意提醒。
姜佛桑道:“有勞動問, 甚好。市令正於前廳招待各地商賈, 不耽擱閣下了。”
“少夫人!”見她欲行,山羊鬚再次開口, “少夫人可聽過出雲寺?”
姜佛桑一隻腳才將邁上步梯, 聞言頓了片刻,收回腳,原地站定,微側首道, “不曾聽聞。”
山羊鬚仍是笑呵呵的, “涇州出雲寺是北地最有名的寺院, 不僅有最大的藏書樓, 還有最高的鐘樓佛塔, 少夫人若有閒暇, 可——”似覺不妥, 半途改口, “可同五公子一道前來遊玩, 屆時某當一盡地主之誼。”
姜佛桑搖頭一嘆,“閣下美意, 卻之不恭。只是外子外任,我在棘原也待不了幾日, 更無遊玩的閒暇,只能辜負盛情。”
“這樣, ”山羊鬚一臉遺憾,嘴唇動了動, 似乎還想說什麼。
在菖蒲警惕地注視下, 終究未能出口,退到一邊,“少夫人慢走。”
馬車出西市後,菖蒲偷瞥了眼一臉沉靜的女君。
經過搶婚一事, 崇州與豳州徹底結下了樑子。這次織錦會,北地六州, 獨崇州商賈來的最少。
尤其是華通,織錦會之前菖蒲就悄悄打探過,華通商賈一個沒來——畢竟是州治所在,商人再是逐利,也不得不考慮頭頂那片天是晴是雨。
華通之外的郡縣倒是來了幾個,只沒想到會有個涇州的。
看似偶遇,倒像是專等著女君出現,說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話,還提到了出雲寺。
出雲寺有誰,她再清楚不過,女君也不會不知……
“或許是巧合。”
姜佛桑看了她一眼:“既是巧合,何縈於心?也勿要再對別人提起。”
菖蒲一凜:“婢子知道了。”
姜佛桑沒再說什麼,目光透過輕紗薄羅糊得車窗看出去,神情莫辨。
無論如何,織錦會終是結束了。